[chapter:第一章]

“玛丽王后，终于不行了啊…”
欧斯卡-德-罗森博，早先在意大利打仗陷入绝境，是波利娜救了她，从此她入了波利娜兵团，久经战阵，如今来了街垒遍地的巴黎。
望着远处杜勒伊里宫升起的滚滚硝烟，外人不难想象，在那座曾经的法兰西王宫，发生了何等激烈的战斗。
不同于最初的热络，现在的她，被波利娜派去清缴城区残存的保王党。
她通过传令兵的报告，得知曾经的国母如今去了上帝的身边，心下实在是百感交集。
“姐姐，怎么了？堂堂的骑兵队队长，现在还会因为这么点事伤心？”
欧斯卡的妹妹玛蒂尔德作为骑兵队副队长，刚刚完成对附近街区保王党街垒的扫荡。眼见姐姐因王后仙逝而愁眉，她实在不解。
既然如此忠君爱国，当初路易十六人头落地之前，你大可以起兵反叛，杀进首都勤王啊？
似乎是看明白妹妹对只有一面之缘的玛丽王后无感，欧斯卡不想纠缠，转而问她一个对她们来说挺重要的事。
“现在不聊这个了。我想问你，你知道现在的父亲大人关在哪里吗？有人说流放到了外省，有人说还在巴黎，没有一个准谱。现在每天都在无差别的屠杀，我真不知道找谁请托。“
同样尊敬父亲的玛蒂尔德一改平素的嬉皮笑脸，正色起来。
“放心吧姐姐，我托国民公会的人问过了，还在巴黎。倒是姐姐，您这头得行动起来了。“
“我？行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玛蒂尔德猜想姐姐怕是还沉浸在玛丽王后仙逝的兔死狐悲之间，顾不得什么寻常礼数，一把抓住魂游在外的欧斯卡，使劲地摇晃着这个家里最后的顶梁柱。
“什么意思？姐姐，您得赶紧去找您的上级，波利娜啊？她的哥哥在雅各宾派风光无限，她又是再造共和的大功臣，这个时候，赶快趁热打铁啊！“
听到玛蒂尔德近乎嘶吼的叫喊，欧斯卡只觉得，附近燃烧的街垒与板车，似乎已经属于与她阴阳相隔的另一个世界。
她的父亲，现在最有可能被报复保王党的雅各宾派杀头。他们现在，应该想的全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网打尽。
讽刺的是，她的父亲还曾经代表开明派贵族，向路易十六国王游行示威，要求一部充分代表民意的宪政体制，如今居然要和保王党和光同尘，一起赴死…
欧斯卡自此不敢多想，坐上玛蒂尔德拉来的白马坐骑，二话不说，直奔杜勒伊里宫。
如果再晚一点，以她对罗伯斯比尔的传闻的了解，自己的亲爹怕是要在革命洪流中身首异处。
此前她没有地位，长期在外，没办法回来“捞人”。现在实在是天赐良机，趁波丽娜再造共和光芒无限，她和妹妹该趁机救亲爹了。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还有谁在乎，断头台上，魂归西去者，究竟是一个要求民主自由的自由派贵族，还是一个怙恶不悛的保王党贵族？
贵族，在革命群众眼中，实在是一丘之貉。

骑着飞奔的马，来不及望附近战场的残垣断壁，她满脑子只想着快点见到波利娜，见到足以改变她们家命运的大恩人。
既然在意大利战场，你救了我一命，现在，能不能再多救一个人？
位于阿基坦的豪宅与土地，早已被群起的群众瓜分与拆毁。她们现在的依靠，就是手头上的这支骑兵部队，这可是她欧斯卡自打带兵以来一手打造的私家军。
早已在王宫昏迷不醒的波利娜，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她在此刻疾驰而来的欧斯卡心中，竟然已经夺了这位虔诚的女天主教徒心目中圣母的光辉。
“什么？波利娜现在昏迷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等她到达激战后的王宫，勉强跟她关系算亲近的夏洛特告知了她现在的原委。她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惴惴不安，表现出对波利娜关心的一面。
也许…这个时候的自己，特别丑陋吧？
她咬着牙，把内心的这点道德的批判抛诸脑后，尽力从夏洛特口中多打探到一点消息。
“波利娜与王后决战，王后的蓝宝石失去了最后的效力。王后本人也因为过于依赖蓝宝石的魔力，生命耗尽，气绝身亡…波利娜则是太累了。你想想看，从莱茵河渡河回国，她马不停蹄，直奔首都，再是在地下道与城区多次交战，还要运筹帷幄，快速打到王宫来…”
原来如此，只是太累了啊…半是欣喜，半是遗憾，欧斯卡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
“哎，我这里有紧急军情。你能做主吗？”
“我的话…应该不行。你知道的，波利娜才是现在全军的主心骨。”
夏洛特简单地从没有来由的“紧急军情”，猜出此刻的欧斯卡大概是为了私事来请托。真是的，既然要撒谎，何必说得这么直白？得亏是她夏洛特，换个人，怕是得让她进不来这个大门。
欧斯卡明白，夏洛特这番婉转的拒绝，明显是不愿意承担责任的节奏。既然如此，她决定，只能找波利娜本人了。
“你别着急嘛…波利娜一会睡醒了再给你答复也不迟。”
欧斯卡犹豫再三，最终没有选择强行叫醒恩主，而是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对夏洛特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你是要救父亲对吧？”
“请原谅，我相信，夏洛特小姐，应该对我此刻的焦急，有着深刻的体会才是。”
夏洛特的父亲，就是在拉法耶特的镇压中，身中流弹，不治身亡的…
大革命以前，她们两家尽管素昧平生，却都是旧制度下第二等级的贵族。
“我能理解…这么样吧，波利娜我们暂时别叫醒她。我们先行动起来。”
“我们？”欧斯卡不明所以，然后很快恍然大悟。这不是意味着夏洛特要和她共同行动吗？

她真的愿意保住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搭上被疯狗乱咬人的雅各宾派杀头的风险？
“是的，我们。”夏洛特希望眼前的欧斯卡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革命杀的无辜之人实在太多，最少她眼前不能再死人了。
“我们一起去市政厅吧。你我现在都是波利娜的部下，我们需要先让我们的军士代替可能满怀恶意的牢头，把令尊从牢里救出来。当然，暂时得是‘隔离关押’在我们指定的地方。”
这不是…假传圣旨吗？对不起了，波利娜，我真的只是想救我的父亲。
也许现在一时的任性妄为，将会损害你作为法兰西圣女的光辉形象，事后我任凭你处置，要杀要剐绝无二话，毕竟我还有一个其实很有才能的妹妹玛蒂尔德接替我继承家业…
“好的，就拜托你了。话说这边的防务呢？”
“你还不相信波利娜的其他手下吗？最起码，我对我的老同学珂赛特很有信心，她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没有人能在玩枪上比得过她。”
对啊，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在…
波利娜，你的运气真好，能认识这么多愿意豁出性命保护你的人。
两人知道形势危急，再晚一点可能革命法庭的无套裤汉法官就得把老爷子拉到断头台明正典刑，不再耽搁，带上各自的几名卫兵，纵马狂奔而去。
纷纷扬扬的巴黎，眼下几乎化为汪达尔人劫掠罗马城的魔窟。群众自发地公审一切他们认为的“反革命分子”，匪帮趁乱洗劫因户主被抓无人照管的店铺，军队则在各地制止一切违抗国民公会法令的暴行。
人头像下雨一样流淌进清浊不辨的塞纳河。一间屋子莫名其妙就会冒出一具死尸，或者一团负隅顽抗的火苗。
如果匈奴大王阿提拉重返这里，他会为当地人自发的骚乱与无序而赞叹不已。
罗伯斯庇尔，自路易十六人头落地，已经到了有一点嫌隙就会大开杀戒的地步。也许他在包括发行纸币、改革币制、建立省市各级政府组织等方面有着天才般的设想与近乎清教徒般狂热的洁身自好。
现在的欧斯卡，只希望他用红笔做镰刀勾绝案犯名单之前，赶上最后的机会，把几乎必死的父亲从牢里救出来。
夏洛特跟她一块纵马飞奔在战火炎炎的巴黎。她的眼眸之下，隐藏着一层深不可测的阴暗与怨气。
夏洛特加入斐扬派，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句“我做错了，原谅我吧”，饶过那位曾经的老师、不久前的革命叛徒、直到现在的杀父仇人。
波利娜也许不会同意。是啊，不同意…她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如果不趁着现在，快刀斩乱麻，等局势稳定下来，哪里还能有什么“然后”供她望眼欲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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