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将长眠于此，我也会欣然接受。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我相信着…

这个世界已经认可我了。

“查尔斯，你相信命运吗？”

“你已经知道我的回答了，我的朋友。”

我并不恐惧死亡，因为我的生命中已不留遗憾。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再见的，在这里，或是那里。”

“与你相遇是我的荣幸。”

“不，查尔斯，这份荣幸是我的。”


一位穿着礼服、戴着礼帽的年轻男人倚靠在一台金属色的机器旁，在他的面前铺着一张手术台，铺着洁白的床被。一位满身皱纹的老人正躺在那里，被机器伸出的机械臂和探针环绕着。

他朝着老人点了点头，老人也对他笑了笑，他已经很老了，老到连扬起自己的嘴角都让他无比劳累。手术台旁那些略显陈旧的机器发出着规律的摩擦声，如安眠药一般让他昏昏欲睡。他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他知道这一次沉睡过去，也许就是永眠。

“不用担心，你现在可以休息了。”

“啊…是这样吗？”

“是的。”

男人抿了抿嘴，拉下了机器的扳手，金属碰撞和阀门闭合产生的巨大闷响却在此时让老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如果人类不会再被死亡所威胁，那究竟是一种祝福…还是一种诅咒呢？”

说完，老人闭上了双眼，长叹一口气。

也没有再呼吸了。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的御主。”

男人撇过头去，先前真诚的微笑也变成了苦笑。

“我很高兴，你此生能不留遗憾。”

“而我…而我……”

机器启动了，它们运转的声调逐渐变高，男人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被加速，正在被汇集。男人握紧了拳头，扫视着摆满了设备和仪器的房间，他看不见那些「东西」，但他知道，他的身体也能感受到，在这澄澈透明的空气背后，无数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粒子在欢快的跳动着，汇集着，在老人上方盘旋着。

这个房间见证了他们两人一同走过的时光，老人在此度过了充实却安逸的后半生，回忆从他的记忆深处涌出，他感到温暖，他不知道这份温暖是来源于那些跳动的粒子，还是来自自己内心那激动而又紧张的情绪。

这份温暖与感动，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老人对他所说的话。

“说实话，我仍然不相信魔法，但我相信你，我的从者——不，我的朋友。”

那时的他，刚刚从冰冷的前世被唤醒。

那时的他们，都很年轻。


老人的一生可以说得上是波澜壮阔，即使他无法再次睁开双眼，他也能够安息了，带着自己的灵魂前往那片净土。

而自己呢？身为朋友，身为科学家，也身为一名英灵，自己真的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失败吗？

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祈祷着。

“一定要醒过来，查尔斯。”

“一定要醒过来…”

……


[chapter:镜面虚数世界 Episode.I][chapter:Chapter.I === Rebirth ===]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隐约看到了玛修挥泪扑向灵子框体的身影。

那个已经陪着我走过了无数个世界的少女。

从南到北，从古至今。

她陪着我穿越了世界，跨越了时间轴，拯救了人理，也挽救了许多陷入迷茫的英灵。

她尊称我为前辈，他们尊称我为御主。

她感激我，说我为了拯救世界牺牲了太多。

他们感激我，说我让他们的人生再次升华。

可是，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玛修，她本来就有着坚强的意志，她所需要的仅仅是战斗的理由罢了。

而那些璨若繁星的英灵们…如果没有我，他们也并不会放弃抗争，也并不会一事无成，他们才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我，又做了什么呢？

碰巧认识了玛修？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与人类史的英雄们签订契约？指挥他们战斗？

无论是谁都可以替代我做到这些事，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幸运儿，能在特等席观赏一次次精彩的表演，完全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一起事故罢了。

……

这一次，还能再次成功拯救世界吗？我很怀疑，毕竟这一次，我可真正是孤身一人了。

如果玛修在我身边的话，她一定会鼓励、安慰我。

可我真的能配得上她的这份感情吗？

没有了玛修的我。

没有了达芬奇和福尔摩斯先生的我。

没有了众多签订了契约的英灵的我。

没有了迦勒底众人相助的我。

这一次…

到底能走多远呢？

时空交错，在另一个本不因存在的人类史，另一个地球上。

我作为真正的“异乡人”，究竟能走多远呢？

……

……

……

“这…这里是…”

意识正在从遥远的地方慢慢回来。

鼻子能嗅到一丝青草的清香。

脸颊上似乎也能感受到方才所不存在的温暖，这一定是被阳光照耀着的感觉。

灵子转移应该是…成功了？

也许是因为穿越了时间轴，也许是因为自己毅然决然选择了独自前行，身体感到十分疲惫。这一次灵子转移的感觉跟以往完全不一样，有一种灵魂和肉体双双被掏空的感觉。

眼睛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

那就再躺一会儿吧。

……

……

如果玛修和我一起来的话，应该会毫不留情地斥责我吧？

是啊，她一定会很严格地要求我，一定会让我赶紧起身，确认周围的情况，尽快与建立起与迦勒底的通讯渠道。

可这微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仿佛能把我灵魂一同吹走。

嗯…

嗯…？

能听到旁边的草丛被踩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从走过来了。

“Hey, young man!”

“Hello？”

“There, are you alright?”

啊…他在说什么？

yi…羊漫？

大脑迟钝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啊，预定的目的地坐标在英国境内，说英语才更合理。

“I… I\u0027m ok, i\u0027m just… tired.”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的大脑下意识地做出了简单的回复。睁开眼睛，适应了环境中的光线之后，我双手撑着身子试图站起来，可根本使不上劲。

寻着脚步声望去，一个满头白发，留着白胡子的老爷爷正在朝我这走来。

“你没事吧？我看你一直躺在这…”

“我没事，谢谢。我只是…累了，然后就想躺着睡一会儿，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我努力支撑着双腿，挣扎着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你这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啊。是旅行者吗？”

“是…是的，我喜欢徒步旅行，不过昨天好像太累了哈哈…没走到旅馆就昏倒了呢。”

“也难怪，这个荒郊野岭可没什么舒服的旅馆，要是你昨晚能走到我们家就好了。”

“啊？”

“总比露宿荒野要好吧？哈哈哈。”

老爷爷倒是笑的很开心。

“怎么说，年轻的旅客？要不要去我家坐一坐？我的妻子应该已经做好了早饭，如果你愿意分享一些你旅行的见闻的话，我们都会很开心的。”

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我相信这么做是最优选择，与其在这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里乱闯一通，还是和当地人一起交流一下才是最合理的，他们肯定知道一些这个世界的异常，说不定还能提供一些帮助。

“好啊…！”

不过，说真的，我到底该何去何从呢？目前我所知道的情报也只有那位“哈勃”和「地球之眼」了，可是现在的他们又怎么样能够知晓我存在呢？说实话我并不乐观。

甚至有点后悔。

“年轻人？嘿！你又在神游了吗？”

“啊对不起…唔…先生…我好像还没睡醒。”

我向他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藤丸立香（Fujimaru Ritsuka）。”

“Eric McKinsey。”

老先生也伸出手，有力地一握。

“来，跟我走，我家并没有很远，走五分钟就到了。”

“好的，谢谢您。”

环顾四周，我正身处一片麦田的正中央，麦肯锡先生正朝着不远处的一所房子走去，那应该就是他们的家了。

“麦肯锡先生，这里…这片麦田也是你们家的吗？”

“是的。不过今年有些荒废了，如果你一年前来这就能看到你无法想象的丰收场景了。”

“那为什么…”

“嘿，只是因为孩子们都长大了，不愿意在家再呆着种地了，虽说如今种地已经可以实现近乎完全的机械化，他们也宁愿去城市里打拼工作——看那。”

老爷爷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厂房一样的地方。

“那里是我们家的仓库，看到了吗？里面停着一辆收割机。到小麦成熟的时候，我会和我的妻子一起驾着收割机在这里收获我们的成果…你有过种植的经历吗？”

“如果说养过一两盆盆栽也算的话…不过我的确没有什么种地的经验，不过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牧羊人。”

“哦？牧羊人？”

“是的，他是…是在以色列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在那旅游的时候他帮了我的大忙。”

“不可思议，年轻人，你看起来真的非常年轻，就已经开始环游世界了。听你的名字…你应该是个日本人吧？名字里似乎有富士山的发音，居然去过中东那里吗？现在怎么还来英国了？”

我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我的经历要是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可是几天几夜都难说完——更不用说可能还会吓到这位老先生了。见我有些犹豫，老先生倒是没怎么在意，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错不错，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待会儿吃早餐的时候请务必跟我们讲一讲——前面就是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从麦田的另一头走到了麦肯锡先生的住所，是一座三层的小别墅。只是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很香的味道，有点像烤面包的味道，混杂着一些咖啡的香味，还有一丝培根的味道。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很香吧？玛丽亲手做的早餐可是世界的瑰宝。”

“的确很香，先生。”

这种味道有些熟悉…说起来，迦勒底的他们也经常做这样的欧式早餐呢，我记得玛修和芙芙都很喜欢吃。

“玛丽，我回来了，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散步碰到了什么！”

麦肯锡先生进了屋，一位满头白发戴着眼镜的慈祥的老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

老夫妻拥抱着，麦肯锡夫人在她先生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您…您好。”

“给你介绍一下，玛丽。这位年轻人可是一位厉害的旅行者！呃，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藤丸立香。您好，麦肯锡夫人。”

“藤…哎，亚洲人的名字总是这么难发音。”麦肯锡先生摆了摆手，嘟囔了一声，随手拿起门口柜子上的报纸，进了屋。

老太太看到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快步走上来握住我的手。

“哎呀你好你好，快进屋快进屋。”

麦肯锡夫人这么热情的招待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藤丸先生…是日本人吗？愿意和我们共进早餐吗？”

“如果可以的话是我的荣幸。”

“那真是太好了。你请自便，藤丸先生，茶几上有水壶和干净杯子。等我去煎好培根和鸡蛋就可以吃早饭了。”

“非常感谢。”

我坐到麦肯锡先生身边，有些好奇地瞟了一眼他手上的报纸。

“平时读报吗，藤丸先生？”

“不…不经常读。”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没有达芬奇和迦勒底的援助，想要掌握当地时代的信息是很难的。不过在二十世纪的英国，如果一切正常，报刊媒体行业应该已经发展地很成熟了，报纸、电视和广播都将会是很优质的信息来源。

只不过，这一次收集信息的工作要由我亲自来完成了。

“有什么重要新闻吗？先生。”

“要打仗了，事实上战争在你的家乡已经开始了，而这战火迟早要烧到欧洲，尽管许多人并不这么想——对了，你……”

麦肯锡先生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我，他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复杂。

“你不是军国主义者吧？”

我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报纸写着日本入侵中国的新闻。

“…不，我不是，我向来是反对战争的——这也是我离开…我的家乡的原因，那里的环境真的非常糟糕，人们都像疯了一样。”

顺着他的话，我随口撒了一个谎，不过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谎言。

“嗯哼，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

麦肯锡先生又拿起了报纸。

“就跟我刚才提到的那样，欧洲这边也到了危机爆发的边缘，法德之间的冲突日益激化，打起来是早晚的事…”

“战火不会烧到不列颠岛的。”

“谁知道呢？如果英国和法国政府再这样软弱下去，德国说不定真的要打到海峡这边来了。”

“是…是的。”

“到时候，我的孩子们肯定也要被征召，就跟二十年前的我一样。”

“二十年前…？麦肯锡先生，您是一战老兵吗？”

麦肯锡先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把报纸递到我手边，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光荣的，没有什么好事。”

我翻了翻报纸，绝大部分版面都是在讲欧洲和亚洲的动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亚洲战场的战争已经全面打响了，而欧洲这里则是两年之后才正式开始——不过局势已经很紧张了，各国政府之间的关系都十分微妙。

“在厨房就听到你们在谈战争，你们这些男人…”

“没，只是在说一些新闻，亲爱的，不过我很高兴这位藤丸先生并没有被日本政府所同化。

麦卡锡太太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麦卡锡先生自觉失言，小声道了个歉。

“没关系，麦卡锡太太，我确实不赞成日本…”

“好啦！”

麦卡锡太太笑着打断了我的话。

“大清早，我们就别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好吗？来来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旅途见闻吧。”


“非常感谢您的款待，麦卡锡太太！培根和鸡蛋都做的恰到好处，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欧式早餐了！”

“是吧？我可没骗你，玛丽的早餐可是人类的瑰宝。”

麦肯锡太太笑了笑，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和麦肯锡先生交流着今天的日程，我拿起刚才的报纸继续读着，关于这个时间轴的信息肯定是了解得越丰富越好。

再决定下一步行程之前，还是利用这个时间先来总结一下我目前知晓的信息吧。

根据报纸的信息，现在的英国和世界，总体上和迦勒底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时间轴也和迦勒底时间轴很吻合。

今天是1937年8月2日，距离迦勒底世界的二战开始还有两年的时间。世界环境已经开始变得动荡不安，欧洲的局势，特别是德法两国之间的关系也正在变得紧张，很多人都已经有战争到来之前的紧迫感，但是没人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候爆发。如果按照这个时间轴走下去，我还有很长的准备时间，至少能赶在战争爆发之前搞清楚事情的全貌。

除了二战之外，英国内政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比我的记忆中迦勒底时间轴上的英国要更为严重，根据新闻来看英国各地出现了多起针对各类政客的刺杀案，并且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会不会是哈勃提到的“灾难的前兆”呢？

仔细想想，在哈勃发给我们的那一封信中，他好像还提到了一种更强的势力的存在，现在这股势力的存在并不明确，但综合来看，他们很有可能是刺杀案的主谋。毕竟在1941年，根据哈勃的语气，他们几乎能够操纵大半个世界了，此时的他们肯定已经在暗中进行着什么活动了，只不过还没有被媒体和警察抓到端倪。

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另一方面，我相信哈勃在警告迦勒底的同时一定也警告了现在的「地球之眼」，他们或许已经联系了可以帮助我的人，他们或许了解了我已经抵达这件事，但我仍然必须主动告诉“那个人”我的存在才行。

可我该怎么做呢？我是该直接联系「地球之眼」呢？还是…

如果说这里的「地球之眼」就是迦勒底世界的迦勒底的话，那么有一个地方一定能查到和迦勒底有关的资料，那就是伦敦的时钟塔。而且伦敦是英国的中心，在那里的话一定也可以搜集到不少的情报，同时也能有更大的可能性遇到那位前来协助我的人。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下一站前往伦敦，这似乎是我能够做的最合理的决定。

“玛修，你觉得我这些决定合理吗？如果还能联系到达芬奇和福尔摩斯的话，他们又会给我什么样的建议呢？”


“呃…麦肯锡先生？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可以麻烦你稍我一程前往伦敦吗？”


“致马克思•普朗克

很久没有给您写信了，相信我，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紧急，我是不会打扰您的。

在地球之眼这段时间里，我作为一个科学家的眼界得到了一种颠覆性的拓展。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希望同为物理学家的你，能够接触到我们所获得的新知识。

普朗克先生，平行时空是真真正正存在着的，并且这些时空正在相互影响。

我们仍不确定这种干涉的具体规模，可哈勃认为这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事态。为此我们不得已选择向另一个经历过类似事件的时空发去求救信，并得到了回应。

来自那个时空的协助者已经抵达伦敦，我们已经在「浑天仪」上观察到了他的存在，目前正在伦敦，是一位年轻的黄种人，照片也同本信件一同寄出。我们并不确定他有何计划，但希望你能够尽快找到他，他会告诉你他此行的目的。

在伦敦的日子里，请务必留宿在我的宅邸，玛尔吉特将会很乐意接待你们。

随信附上一封家书，希望你能转交给她。

此致

保罗•狄拉克”

已经许久没有和保罗联系了，自从上次会议之后，他就被调去一个名为「地球之眼」的地方工作了。这个组织也曾联络过我，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帮助。可我毕竟算是年事已高，身体肯定吃不消南极那种气候，这种机会还是让给现在的年轻人比较好吧。

这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年代，保罗•狄拉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科学家，在其人生的大好年华抵达了我们每一位科学家所憧憬的巅峰——诺贝尔物理学奖，当然，他的获奖也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学术上甚至说可以有分歧，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互相理解互相敬佩。在我这样的年纪，能够认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成为忘年之交，我也不枉此生了。他不是那种经常会去麻烦别人的人，但如果真有必要，那事态肯定极其严重，也就是说，是要我全力以赴的事情。

可我这身老骨头还能派上用场吗？

随信寄来的除了给玛尔吉特的家书之外，还有一篇论文，上面写满了保罗自己所研究使用的“狄拉克符号”，这是他们的研究手稿，应该是狄拉克所珍视的论文。也就是说，我能够籍此一瞥「地球之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这是…”

这不可能，我的常识告诉我这结果绝对是天方夜谭。可在仔细阅读他的论证过程之后，我的理智和逻辑却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是人类所不能踏足的禁忌领域，而他们竟然能在其中扬起如此滔天的波澜。


“Complex Timeline Theory”

“复数时空轴理论。”

“在瀚如烟海的宇宙中，我们曾以为我们是孤独的。当今已知的天文领域也告诉了我们，我们是孤独的。但奇迹，可能并不是只可能存在于宇宙深处的东西，恰恰相反，奇迹就存在于我们的身边。

当我们每天起床，面对镜子的时候，我们能看到他们；当我们在梦中经历似曾相识之事时，我们能感受到他们；当我们经历一些所谓的不可思议之事时，我们能影响到他们。他们，就是我们，是无穷平行宇宙在我们这个时间轴上的投影。

我们曾认为平行宇宙是无稽之谈，而如今，「地球之眼」已经证实了平行宇宙的存在，其空间坐标可以沿用我们现在的经纬度以及海拔坐标，并且他们的时间坐标可以被近似于复数的表达式所描述——这也是我一直所追求的：一个成功的物理定律必须具有其数学美。

事实并不尽然，复数这一简单的数学工具并不能很完美地描述我们所研究的复数时空轴，但对于绝大多数常见情况这已经足够了。以下附上我们的计算手稿，我相信这将帮助你理解我们的研究。”

“我们也曾质疑过这种存在的真实性，可事实是，根据浑天仪和先知的测量数据，平行时空的存在是可以被观测的。以下附上已经观测到的平行世界列表：

近似正一时空（+i）
状态：稳定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相似，工业革命起步较晚，同时期科技较为落后。

近似正二分之根号三时空（+√3i/2）
状态：不稳定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相似直至一战，一战造成更为惨烈的伤亡，直至同时期欧洲大陆仍处于混乱状态，并且影响到整个世界。

近似正根号二时空（+√2i）
状态：稳定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相似，文艺复兴起步较早，同时期人权发展更为先进。

近似正根号三时空（+√3i）
状态：？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相似，人类于十九世纪在地球发现灵脉而发展了魔术文化，其后的历史由于未知原因无法观测。

近似负一时空（-i）
状态：稳定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存在较大分歧，非洲地区一直发展较快，取代欧美成为地球先进区域。

近似负二分之根号二时空（-√2i/2）
状态：不稳定->稳定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相似直至十四世纪四十年代，人类没有应对好黑死病危机而灭绝，同时期地球已恢复为稳定的原始状态。

近似负根号三时空（-√3i）
状态：？
观测结果：与零时空历史相似，人类在地球发现了魔术灵脉而发展了魔术文化，后来发生未知的灭绝性事件，时间轴十分紊乱，但在未来某一个时间点突然回归正常。

近似负二时空（-2i）
状态：稳定
观测结果：与正根号二时空相似。

近似负三分之根号三时空（-√3i/3）
状态：稳定？
观测结果：与负根号三时空类似，但是没有发生灭绝性事件，在未来某个点历史和负根号三时空重合。我们相信这个时空是由负根号三时空变化而来，原因未知。

近似……

……”

“-√3i/3时空和-√3i时空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当时这个观测结果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因此，我们对-√3i世界进行了详细深入的观察，其结果是极为令人震惊的。

-√3i时空里未来的某一刻，与我们的空间坐标相同的地方，有着一座与我们功能类似的机构，他们凭借着另一个浑天仪在时空中穿梭，改变并且纠正着历史，将他们历史从毁灭的边缘导向了另一个好的结局。

不幸的是，当我们回到零时空的观察上来时，我们发现零时空——即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在不远的将来将会有灾难发生，世界将会崩塌，历史将会湮灭。我们尚不确定这是否由平行时空的干涉所引起，也尚不知晓毁灭和灾难的具体含义，但我们知道这一切起源于伦敦，这也是你要去的地方。

因此，未来的我们通过「星际信使」——我们根据复数时间轴理论所建立的通讯设备，成功地向未来成功纠正历史的-√3i世界发去了求救信。也正是如此，他们将「救世主」传送到了我们的世界来帮助我们。”

“你可能会很惊讶，他们的「救世主」…”

我看着手中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伦敦街头某地，而照片正中央的…

“仅仅是一位少年。”


上一次来英国，来伦敦，还是处理1888年位于伦敦的第四特异点那一次。那时候的伦敦被魔术迷雾所笼罩着，危机四伏，感觉随时都会被暗中冲出的魔偶们切成碎片，还好有迦勒底的各位，还有本地的英灵们一直保护着我为我开路。

现在想想，我自己完全不是所谓的「救世主」，我只是一个一直躲在英灵们背后的胆小鬼罢了，有一张观看大戏的前排座票罢了，有我，或是没有我，完全不会有任何分别。

如今走在伦敦的街头，魔术迷雾自然不复存在，阳光照的我有点晕晕乎乎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空气中的味道倒并不怡人，尽管在伦敦城区的中心，钢铁和化工的气味还是直直地往我肺里钻。

“……”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本来想着去时钟塔找寻线索，但…这个时间轴的时钟塔很是诡异，我能在那里感知到形成了结界的魔力，似乎在刻意阻止外人进入一般。我无法探明魔法的来源，找不到可以交涉的魔术师，也无法“合法地”进入时钟塔进行调查。

已经尝试过和迦勒底建立通讯了，通讯渠道很正常，没有任何干扰，但就是收不到任何的消息。我试着回想着哈勃寄给我们的信的内容…

“时间轴是一条线，我们先前拯救特异点都是凭借灵子框体将我传送到过去，也就是说，尽管我进行了时间旅行，但我仍旧没有脱离这条「线」。”

“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如今这条「线」上，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存在「迦勒底」这样的组织，也不能确定「地球之眼」现今和未来的从属状况，这样的话通讯的那端没有回音也是很正常的…”

一切很合理，但这也意味着…

如果我要回归原先的迦勒底世界，我必须解除这里的异常，前往地球之眼启动「浑天仪」和灵子框体，才能将自己反召唤到迦勒底时间轴。

“好麻烦啊…”

毫无头绪，那么如今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继续寻找这里的英灵，和愿意帮助我的本地人了。但我并不乐观，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时间轴上魔术几乎没有得到什么发展，或者说，明面上没有得到发展。

“玛修，我究竟该怎么做…？”


也许是老了，我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是何时、是为何来到不列颠王国本岛了。

旅途还算愉快，不过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德国如今的高压态势之下，纳粹政府竟然会允许我这种身份的人离开国境，前往潜在的敌对领土。也许是因为我真的老了，他们不认为我能够再掀起什么波澜，所以才能放心大胆地放我出境——当然，我的家人肯定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我知道。

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这也是我答应保罗的请求来到他祖国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只想从那种环境中解脱出来，好好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的神经。

英国在这几十年来变了很多，尤其是伦敦。

下了船，站在码头边上听着海鸟的叫声，我长叹一口气。

……

说实话，我不知道保罗为什么会让我来帮助他，帮助他还有他信中提到的那一位神秘的「救世主」。明年我就八十岁了，我并不像那些年轻科学家那般充满活力充满朝气，说不定随随便便摔个跟头就会一命呜呼。尽管如此，尽管保罗并没有在信中明说，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瞒着什么。

“能够观测时间轴的仪器…”

他也许是看到了我们的未来，也许只是单纯找不到人选，他那乖僻的性格还是广为人知的——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他的判断。

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先去拜访一下玛尔吉特吧。

顺着保罗给的地址，我来到了他在剑桥大学附近的居所。和他本人一样，居所的风格十分低调，完全看不出来这里住着的是一位年轻有为，将会改变历史的物理学家。

在今年新年之时，他和玛尔吉特•维格纳正式结婚了，我衷心地为这对新人感到高兴，但保罗随后不久接受了「地球之眼」的委托，而将玛尔吉特独自一人留在了剑桥。

事实上，我也能够理解他，根据他的信件来看，在「地球之眼」这段短暂的时光，他所研究的理论和他所观测的现象…是一心钻研学术的他完全不能拒绝的——当然，我相信玛尔吉特也十分支持自己丈夫的选择。

敲了敲保罗家的大门，很快，一个年轻女性就为我开了门。

“你好，狄拉克夫人。”

“啊！您是…我记得您！您是马克思•普朗克！您好！快请进快请进！”


“您请自便，普朗克先生，我去为您准备茶水。”

“非常感谢，夫人。”

“叫我曼琪就好。”

她笑了笑，走进厨房去准备茶水了。我环顾四周，即使她不知道有我这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房间也被曼琪收拾的十分整洁，一尘不染。

她端来了茶水。

“嗯，普朗克先生，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嗯，我最近要在伦敦…工作一段时间——给，这是保罗给你的信。”

“保罗的信…哦，太感谢了，普朗克先生，麻烦您跑了这么远…”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我很看好这位年轻人，帮他个忙没什么的。”

说到这里，我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保罗要把自己的家书随信寄给我？而不是单独寄给他的妻子呢？

玛尔吉特倒是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读着信，甜美的笑容溢于言表。看到她的笑容，我刚才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在那里工作非常顺利，曼琪，他把他的研究成果寄给我了，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嗯，保罗在那里过的似乎还不错，我一直在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南极那种气候呢，他总是一心投到学术研究上去，完全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

“我相信那里的后勤补给肯定很完善，不必担心——很感谢您的茶水，夫人，天不早了，我该…”

玛尔吉特招招手，示意我坐下。

“保罗可是执意要您留在我们家住呢，您刚来可能不知道，伦敦这段时间晚上可不太平…”

“不太平？发生什么事了？”

“尽管大多数都是些流言蜚语，人们总能听到夜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惨叫声但是又不太能分辨的清…很多小巷里都能看到打斗的痕迹，还能闻到很浓重的血腥味…所以这些日子大家都是尽量避免晚上出门。”

“…持续多久了？”

“就这几个月的事情…所以说啊，至少今晚就在我们家住一晚吧！当然，如果您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直觉告诉我这不可能是巧合，我对英国现状了解也不深，也许暂时住在保罗家里，收集一下信息会是更好的选择。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晚餐，吃完就为您准备床铺。”

曼琪还真是热情啊，我看得出来为什么那位不苟言笑的保罗会愿意娶她为妻了。不过，伦敦的这些异样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大概了解一些英国的政府高层可能出了些什么问题，但这些…

只能希望那位年轻的「救世主」能够平安无事吧。


==伦敦的城郊某处==

一位穿着正装，拿着烟斗的男人在自己的轿车前来回踱着步，他一边走着一边似乎很不耐烦地抽着烟。

夜已经深了，他仍在踱着步。他在等一个人，或者说是等一个结局。

“你好，议员先生。”

黑暗的小巷里传来了一声清纯的少女音，神经紧绷的男人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腰间的武器，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昏黄的灯光之下，一个矮小的身影进入了男人的视线。他皱着眉头，看着一位披着头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的小姑娘，盯着地面，面无表情地径直朝他走来。

“你是谁？小姑娘？”

“我们约好了在此时此地见面。”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一个小姑娘来交接？查尔斯呢？”

“父亲很忙，我们是父亲的使者。”

小女孩的目光似乎一直盯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并没有正视自己面前的男人，这让男人有点不爽——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举起烟斗，吸了一口，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姑娘。

金色的长发，清纯的脸蛋，洁白的连衣裙，黑色的皮鞋……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十多岁英国少女无异——除了她胸前抱着的那个工业感十足的金属球，和纯洁少女的形象格格不入。

“使者…？你们和查尔斯是一伙的啊，用词还真和他本人一样古怪。”

和他的生意伙伴一样，这个小女孩的古怪言行也让他感到不舒服。但无论如何，他所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小女孩罢了，腰间那把左轮手枪更是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我听说父亲需要的货物已经抵达码头了，先生。”

“没错，随时可以卸货，你们最好现在就把钱给我——你们带钱了来了吗？”

“为什么这么着急？议员先生？”

“你还小，小姑娘，你没经历过战争，你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你们的老爹肯定知道内情，不然也不会来找我要这船货物了。”

“父亲什么都知道，先生。”

“我管他呢。告诉他，我准备开溜了，英国我已经完全呆不下去了！以后如果还要谈交易就让他找哈里去，我在英国的产业以后就交给他来运作——我希望你都听清楚了，小姑娘。”

“我都记下了。”

小女孩仍然没有正视男人，她冷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让男人心里发怵，他举起烟斗猛吸了一口，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拿钱走人，不希望在跑路的最后一步出什么岔子。

“我希望你好好记下了——钱呢？”

“关于这个…”

目光一直飘忽不定的小女孩这时突然抬起了头，不带任何感情的清澈眼眸直视着男人的双眼。不知为何，男人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女孩轻笑了一声。

“您在害怕，先生。”

“…少说废话，把钱结了，我和你老爹的交易就两清了。”

“然而，父亲不希望你们干扰到他的计划。”

“什么意思？”

小女孩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金属球，仿佛被启动了一样，球体上的纹路开始透出光芒，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尖锐的杂音，男人感到不妙，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对准了小女孩。

“意思是…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小女孩却一点惊讶和恐慌的表示都没有，脸上挂着刚才那轻蔑的笑容。

“？！”

金属的摩擦声在他耳边响起，可在他感到不妙准备开枪之时，他的胸口就被两片锋利的金属碎片所贯穿，直接割裂了他的心肺。

“您哪也去不了，议员先生…”

剧烈的疼痛让他想叫出声，可下一秒自己的喉咙就被尖锐的物体轻松撕开，鲜血从胸口和脖颈处像喷泉一般喷出。他惊恐地看着在他面前没有移动寸步、抱着一颗金属球的小女孩，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样倒了下去。

“…除了地狱。”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小女孩却仍旧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她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她点了点头：

“嗯，回家吧，艾帕，艾瑟。”

随即，她转身消失在了深邃的小巷里。


小巷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看到了男人的尸体，黑暗中的人影发出了轻微的叹息，脚步声也变得缓慢且犹豫。

“啧…看起来我还是来晚了啊。”

一位留着紫色长发的女性出现在了灯光之下，她的目光躲闪着，似乎不忍心看着自己面前被轻松虐杀的男人尸体，尤其是他那双被恐惧所填满的双眼。

尽管已经见了许多次这样的惨状了，尽管自己已经成为了英灵…这种冷酷、高效且无情的杀人手法还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呃…！”

浓厚血腥味让她有些反胃，她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伸到男人尸体上方。她闭上眼睛，小声念着什么，那染红地面的血液很快被白金色的粒子包裹着，闪烁着光芒，这光芒逆着血液淌出的方向朝着尸体传导过去。

尸体似乎是被光芒缝合一般，本以血肉模糊的尸体被修复和缝合——可是修复并不意味着治愈，也不意味着可以将死者复苏。尽管原本占满了鲜血的脸已经恢复原样，但死前那恐惧的目光却仍旧让紫发女性感到一阵阵恶寒。

“啊…哈………还是不行吗？该死…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刚才的处理消耗了她大量的魔力，她本以为这一次已经很及时赶到了，本以为自己的能力可以短暂地让这个男人复苏，告诉她一些有用的情报，结果仍然还是失败了。

她抬头望去，在已然阴云密布的夜空之下，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伦敦的土地。她能看到，在那巨大的阴霾之上，站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身影一动不动，似乎在凝视着远方。

“艾妮阿克…”

她挣扎着站起身，可是刚才的修复过程透支了她大量的魔力，没走两步，她就一个踉跄，险些又跌倒在地。她感到有些无奈，抬头看着艾妮阿克模糊的轮廓，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许他说的对，你们代表着未来的走向，艾妮阿克。”

“但世界将我召唤于此…我决不会承认…”

“你们是「新世界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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