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Auguste
（以史实和电子音乐为灵感进行创作，请不要过度较真故事情节的真实性）
眼皮已经沉重得几乎快要睁不开，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该停下来的时候。在油灯有些昏暗的光线下，我困乏地抓起桌上最后一个没有拆开的鹅黄色信封。
匆匆扫过一眼，是石油富商唐的来信。作为战后剩下为数不多大企业的总裁，为什么要找总统呢……国库的余量还未必超过这些受创的商业巨头。
我正要拿起小刀拆开，门却被叩响了。
“请进。”
来者把门推开一道缝，挤了进来，又小心地关上。看身形，应该是我的国防部长——侏儒族的理查。深色的墙壁，木门和他棕红色的络腮胡子混在一起，仿佛只剩下了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
“还没去休息？”
“还没有呢。今天，应该是昨天的，民情报告现在才整理完毕。我就简单讲一下吧。”
“嗯。说吧。”
我只得把拆到一半的信封放下，顺带调整了一下坐姿。理查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已经使用过多次而有些皱巴巴的羊皮卷。
“尊敬的总统威廉，以下是今日的民情报告。今日市内大小游行共有三起，比昨日新增一起，其中有两起是在行者劳伦斯的带领下进行的。受到了他的煽动，民众的反抗情绪更加激烈了，造成更多公共财产损失的同时也和宪兵队发生了一些冲突。”
“冲突的伤亡情况如何？”
端起一杯早已凉下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我重新看向稍有些犹豫的侏儒国防部长。
“咳……宪兵队死伤五人，民众死伤大约十八人。因为情况危急，宪兵队就使用了一些炸药，否则宪兵队的伤亡会更加严重。”
“嗯，继续。”
“军队……大概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重组的了。宪兵队已经和一些退伍军人有过接触，但他们都没有重新入伍的打算。咳。”
理查的脸色并不好看，双手放在背后站定了等待我的指示。“那……”
忽然，伴随着一阵微风，灯盏里的火苗也熄灭了。我举起那一小片马口铁来看了看，灯油也差不多没有了。
“理查，先帮我加点灯油好吗？”
他变得有些无奈。“总统先生，明天的配给量已经被用完了，我们还得想办法给您再找点新的补给。而且现在也离天亮不久了，您还是好好休息会儿吧。”
“好，谢谢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隐约看见他敬了个礼，摸索着出了门去。就着这月光，是没有办法再读信的。我只得轻轻叹了叹气，脱下外套躺到了旁边老旧的木床上。
一切重回平静，只剩原野上传来的蝉鸣。

如同父母，不管子女是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多么叛逆放荡不羁，还是得满怀希望地将他们养育到十八岁。
虽然我没做过父母，但当下治理这个破败的国家，感受到的无奈却相去不远。仅仅是提高些税收，他们却反抗得这么激烈……不提供资金让政府进行开展经济复苏的计划，把钱都捂在自己口袋里一边大骂我的政府无所作为，是不知道打赢这场七年的艰苦战争之后祖国已经负债累累了吗？还是不知道入侵的萨汗国已经因为自然灾害已经彻底垮台，无法再偿还战争赔款？这会儿还来了个正义的行者劳伦斯，让人民起义。先是让国家政府迁到这下层人民最多的拉法叶市，接下来就打算彻底推翻了么？
颈椎开始痛了起来，我只好翻了个身。
耳边传来蚊子若有若无的嗡鸣，却懒得抬手去打。
我开始想念那个萨汗国正式投降的下午，听着将士和人们的欢呼，此起彼伏的礼炮声，还有贝隆河畔甜美的鸟鸣……
“了不起的将军！”
“总统威廉万岁！”
天气甚是晴朗，空气也变得甜丝丝的。我和玛丽正坐在轰鸣着的雕花银色机车上穿过拥挤的街道。人们站在街道两旁欢呼着，挥舞着克兰帝国的蓝黄两色国旗。礼花在空中飞舞着，将阳光析成五颜六色的光芒。
我隔着车窗向外面的民众挥手致意，这时却有一双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头。
“威廉，难得你这么高兴呢。”
“当然高兴啦，亲爱的。”我感到自总统府出发后，嘴角好像一直是保持着上扬的状态。玛丽也换上了华丽的衣装：精美的珍珠耳坠，丝绸制的银白色礼服，袖口的蕾丝边，包括一缕金线贯穿的青蓝色腰带，都洋溢着欢悦的气息。
“还有什么比带领着自己的人民获得胜利更值得高兴的呢？”
她也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腿。
随着车队驶出贝隆市区，耳畔的军乐声也渐渐远去了。微风中，小腿高的青草轻轻摇晃着，作为点缀的各色的野花袭来一阵意料之外的芬芳。
玛丽哼起了小曲，双手撑着椅面跟着节奏开始轻轻摇晃起来。不经意间她碰了我一下，随即回以一个坏坏的笑。
“哼~~唔？”
顺手往她腰上一捏，她便差点蹦了起来。
“反应这么大呀？”
稍微往边上挪了挪，她有些生气地嘟起了嘴，目光仿佛要吃了我一般。
“讨厌……噗嘻嘻？”
我笑了笑，继续隔着一层柔顺的衣物捏着她的腰。有如刚做好的大福一样温润而柔软，却像顽皮的小猫一样扭动着企图躲避开我的手。但身着这样的礼服，又想维持形象的情况下必然是不能有太大幅度的挣扎。
玛丽一边掩着嘴笑声咯咯笑着，脸也蒙上了一抹淡红，一边想把我的手推开。
“好啦好啦不欺负你了。”
随着一个小村落和另一群欢呼着的人们出现在视线内，我还是决定停下手来。
“哼。”
肩膀被捏了一下。怎么不疼啊？
……

不疼，那是因为在做梦啊。
青草和泥土的淡淡腥味从窗外传来，太阳也早已高高升起。怎么……颈椎更痛了呢？
大概是落枕了罢。
稍微活动了一下，我便起了床，披上外套打算继续看昨晚拆了一半的来信。
处在特殊时期，可没有休息日这一说。
“总统威廉先生：这是标准石油公司总裁唐的来信。正如您所知，因为七年战争，我在全国各地的工厂都受创严重，眼下赶快恢复过来正常的生产秩序才是最要紧的事。我已经变卖了一部分资产，获得了一定量的资金。
但是，工人们都跟着那个劳伦斯上街去罢工游行了。董事会也有开出过一些条件，但都被工会代表们拒绝了。我们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经过几天的考虑，我认为或许要从根源处解决问题：请把劳伦斯抓起来并处决掉。他干的什么事情相信您也非常清楚：接着自由民主的旗号大搞破坏，扰乱民心。若您顺利将他解决了，工人们也恢复了正常工作状态，我承诺在接下来两年内每半年给予政府五千万的资金。这里是预付款。”
抖了抖信封，有张发黄的纸掉了出来。这是……中央银行的五百万支票？
我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再就着光仔细端详了一遍。千真万确，还留着唐的签名。
真是大手笔。现在这个情况，一个月全国的税收有没有五百万都不好说，更别提现在民众还在起义，到处破坏公共财产。
嗯。
放下信纸和信封，我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我也不是傻子，现在在风头上把带头闹事的劳伦斯抓起来，不清楚民众会有什么反应。
但……为什么不试试呢？现在就这样放任他们继续为所欲为，不用多久这个国家就会彻底垮塌。我还是很想带领人民一起把国家建设起来的——我仍然爱着他们。眼下来看，倒不如赌一把，毕竟拿了唐的补助资金干什么都会容易许多。
心口悬着的石头终于下降了些，我整理了一下领口，开始享用早就送来已经冷却下来的早餐。一碗简单的燕麦粥，虽没有什么丰富的滋味，但也能给予充足的能量。
……

十分钟后。
“理查？”敲响了国防部长的门，不出片刻他就小跑着过来打开了门。理查还有些不好意思，“还麻烦您亲自过来……其实派人过来叫我就行了。”
“我还是觉得这样快些。那个行者劳伦斯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了？”
“很不错，总统先生。”侏儒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他跑到办公桌边，踮起脚拿了几张羊皮卷。“根据宪兵队的调查，劳伦斯的藏身地很可能在第五商业街对面的十三号居民楼里。是打算实施抓捕行动么？”
“是的。可不能再让他再这么闹下去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之前警告已经给足了，这家伙依然我行我素。”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像是早就等待着我的同意。
“那我现在就安排人手了？”
“可以。我也要跟着去。”
“什么？”理查皱了皱眉头，带着满脸的胡子一起抽动起来。“其实因为安全……要是您想去，那就先做点伪装吧。我再叫两个宪兵陪着您。”
“好。快去吧。”
“好嘞。”像往常的告别一样，侏儒挺直腰敬了个礼，小跑着出去了。
还是多少有些冒险的一步啊。
来到窗边，我看向这个曾经繁华的人口大城。不少排列整齐的居民楼、道路和基础设施都被战火损坏或者摧毁，随之变成了空洞洞的废弃房屋。虽说大致清理了一下，但有风吹过还是会扬起夹杂在瓦砾中的粉尘，带来一阵干涩。天空依然是那么蓝，但往日人们的劳作声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呐喊声。看来是又开始游行了。
耳畔响起一个有力的声音，“总统先生，请跟我来吧。换了衣服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换上便服的宪兵已经来到了门口。
“好。”
……

这是一家有些历史的茶馆，已经见证了过去几十载拉法叶的世事变迁。从有些狭小的店门口看出去，能直接将十三号居民楼尽收眼底。
伙计很快就拿着洗干净的杯子走了过来，放在我们面前：“三位想喝点什么？”
说罢，他朝我们笑了笑，拿出笔和写菜的单子。
两个宪兵齐刷刷看向我。
“那就……红茶吧。”
“还有别的需要吗？”
“不用了。”
“好的。马上就来。”
街道也还算安静，看样子这一块还没有被别处的游行示威所波及。行人的数量不多，开门的店铺也寥寥无几，有时候把进去要饭的乞丐赶出来。往日繁华的第五商业街蒙上了一层灰，看起来一点生气也没有，正像这个只有些许沸水咕嘟声的茶馆。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身着大衣的男子走进了居民楼，估计就是我们实施抓捕的宪兵了。
还是希望能成功吧。
正打算用桌上小碗里的热毛巾擦擦手，一阵隐约的笑声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抬头一看，斜对面的贵族体验馆居然还在营业？
虽然人是比往常少了很多，灯也没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几个人影。

“几位的茶。”
陶瓷茶杯之间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但茶水却并未溢出太多。小二熟练地将茶杯、茶壶稳稳地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还有一小盒纸巾。
“请慢用。”
“谢谢。”
宪兵看着面前这一小杯深红色半透明还冒着热气的液体忍不住皱了皱眉。天天在队伍里训练，外出执行任务的他们，想必既没有喝过这种热气腾腾的饮料，甚至可能也没有用过这么文雅的方式饮用。
我看着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宪兵，不动声色地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他们也跟着学，有些笨拙地抓着杯沿，摇摇晃晃地送到嘴边。
“咳，好烫。”
“慢慢来。”
就算我平日喝茶的次数不多，也不难品味出这茶并不是什么上等的茶。光香味便已经若有若无，喝进嘴里也没有提神的淡淡苦涩味。单纯只是茶味饮料而已。
宪兵们吹了吹杯中还有些烫的茶水，喝了下去。
“……嗯。”异口同声，犹豫而又意味深长的感叹。

突然，街对面的人们骚动起来。有人在叫唤，有人在骂骂咧咧，更多的人也往街对面涌了过去。吵闹声逐渐变得清晰，刚才那几个宪兵拖着一个正在挣扎的男子在居民楼的入口出现了。
“你们干什么？这是侵犯人身权利！”
那家伙穿着白色衬衫，手臂已被牢牢抓住，但仍然在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闭嘴！你这到处搞破坏的家伙。”
“进去有的是时间给你吵闹。”
伴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一辆防暴机车停在了居民楼面前。几个宪兵把还在挣扎、叫喊的劳伦斯押了上去。很快，机车就开动了，排气管喷出一阵浓浓的黑烟。
“该死的宪兵！”
“直接就抓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这政府也是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只知道欺压人民。”
“滚出这里！把人放了！”
逐渐变得气愤的人群开始朝机车围过去，拿起石头或是蔬菜就往车上砸。
但这又怎么能让经过加强的防暴机车慢下半分呢。司机按下喇叭后便直接踩下了油门，粗暴地撞倒好几个企图拦截的民众之后驶离了商业街。
“恐怖分子。”
“直接就撞？”
“****！”
越来越多的民众从各处涌了出来，叫骂着朝着机车追了上去。
不再想去看这一番混乱的景象，我闭上眼睛把已经凉下来的茶一口饮尽。
“这些人还真是疯狂。”坐在我对面的宪兵嘀咕了一句。
“是啊。指望政府不如靠自己。”身后响起了渐近的脚步声。“三位还要加茶么？”
“不用了，我们该走了。结账吧。”
我看到来时的车停在了店门口，便把几张钞票放在面前的木桌上。
“慢走。”
我朝这个态度不错的小伙子点了点头，和两个宪兵一起上了车。
“总统先生，为什么不早一点实施抓捕行动呢？我们昨天就把劳伦斯的藏身处查清楚了。而且听说那个富商唐还打算给钱让我们抓他呢。”
开车的正是我的国防部长理查。
“凡事需要三思而后行。”
“这倒是没错……请坐稳了。”引擎发动，车也跟着轻快地在石板路上开动起来。
……？
往窗外一瞥，我注意到一个绿色眼眸的姑娘。她似乎是刚刚从贵族体验馆里出来的，身着朴素的米黄色长裙，还有些格子的点缀。她望着防暴车远去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
“这真的算得上是近几天最大的收获了，哈！”
侏儒越说越兴奋，挥手拨动着专门为他设计的排挡杆。“总统先生……那个家伙怎么处理？”
“明天早上八点人民广场处决。”我往椅背上靠了靠，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犹豫。下了决心，就要执行到底。
“好嘞。那我等会让宪兵队写个通告贴到各处？”
“好。把动静搞大一点。”
将胳膊肘撑在被晒得有些温热的车门上，中午的烈阳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好在，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合上眼了。
……

夜晚。
“……因为今天成功抓获叛乱分子劳伦斯，城内仅有一处发生游行示威，已经被平息下来了，且没有任何伤亡发生。劳伦斯将被处决的公告已经在每个辖区内至少张贴了四十份，每条街道都有。”朗读完毕，理查长舒了一口气，把羊皮卷重新卷好。
“很好。回去休息吧。”
“是。”
我为钢笔添上新的墨水，又将墨水瓶盖慢慢拧上。果然是上等的货，还带着些让人心宁提神的气息。
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为钢笔添墨水这项工作，除了一开始和最后把笔芯拧出、拧入笔身这个环节发出的一些刺耳的声音。这是一首优雅乐曲中唯二不和谐的两个音符。
同样让人不悦的还有窗外悉悉索索的动静。我摸出藏在桌底暗柜中的手枪，握紧了枪柄。
床开了，枪口也很自然地对了过去。“谁？”
擅自闯入的是有些眼熟的绿瞳少女。她见了我手上的枪顿时吓得不轻，下意识举起了手。
“我不是来伤害您的……总统……威廉……先，先生？”
打量了一下身材娇小的入侵者，我的声音依然冷静，“深更半夜想来做什么，翡翠妖精族的姑娘？”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腿也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软软地跌坐了下去：“我想……请您放了劳伦斯……”
“哼。为什么？”
“他是……我的丈夫……”
我笑了，站起身来慢慢走向越来越慌张的她：“我需要对五千万克兰帝国的人民负责，而你却想让一个蛊惑民心的家伙逃避司法的制裁。想谈条件，加些筹码吧？或许是来自萨汗国的间谍女士？”
金色头发的少女紧紧抱着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不连续的抽噎声即便被刻意压制，在簌簌的风声里也是格外明显。
“我不是……间谍……也不是克兰帝国的叛徒……劳伦斯他……他……呜呜……”
有意思。
“他是无辜的吗？哈哈。”
回答我的只有哽咽。
“要不你再给点更让我动心的条件，否则马上离开这里。再耽误我的时间，我就叫宪兵队进来。或者，马上杀了你也可以。”
走到少女的面前，我弯下腰，用枪指着她的脑袋。
“我……我答应……”
足足有快半分钟没有说话，我的耐心也在慢慢流逝。
“什么？”
“用……您的生命……”
她咬着嘴唇，从深喉里挤出几个让我有些不明白的字眼。
“?”
再次把头抬起来，少女眼中已经满是泪光。
“我……预见您将会在几日之内性命不保……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非常确定……这是翡翠妖精族从来没有错过的直觉……”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有些凌乱的发梢闪着暗紫色的光芒。
“……”
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后仿佛有一阵风刮过。
我可以感受到她并不是开玩笑的。
“那你打算救我吗？怎么救我？”
“我会用尽自己所有的法力……与您……交换身体……”
吐出这更加犹豫不决的几个字，她渐渐攥紧了衣角，小幅度搓动起来。方才声音最小的几个字，却个个如千钧砸在我的心头。
“嗯……”
我放下了手枪，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也开始随之飞快地运转起来。
听着木地板发出的吱呀声，没有得到回复的妖精少女却越来越焦急。
“怎么……样？“
“让我想想！”
出乎意料的大吼让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我把我的家产全给您……一共十来万吧，不多……”
泪珠伴着断断续续的言语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淡淡的印迹。
“不要！”
“还有……一次……”
“一次？什么？”
翡翠妖精族少女的脸逐渐红了起来，转头避开我锐利的目光。
“我想您是知道的……就在今天上午，和您对上眼神的那一刻……”
“……”
要说上午为什么我有那么一会儿看着她出神，除了她与周围狂怒民众的截然不同，还有她与玛丽年轻时的几分神似……
还有那个在宁静的绯红色暮色时分……
口腔中荡漾起一股苦楚，与干涩。
“好，我答应你。”
“谢谢……”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但清晰可辨。

趁着贵族体验馆的少女还在换衣服，我转过身去欣赏着这属于我的最后一抹月色。
想掏根烟出来抽，但最后还是打消了想法。

“来……吧……”
眉宇间流露出无法言述的羞涩；只剩下上衣和内裤的她靠在床背上，两腿有些不安地相互搓动着。油灯发出的光芒只淡淡勾勒出少女身体的大致轮廓，却也能引发丰富的遐想。我感到一时有些语塞，出于种种复杂的原因。
过往和玛丽偶尔的小打小闹仅止于上半身，那这次就……
知悉了我的目光所在，她乖乖把脚往前伸了伸。
轻轻握住她娇小的脚，手指能清晰感受到她脚背上血管的脉络。大拇指轻抚温润的前脚掌，用指甲扫过她的指肚，时不时探进脚趾缝间甚少接触到的肌肤。
“噗嘻嘻嘻哈哈哈~”
下意识地，脚掌就开始扭动起来，想挣脱出去。大概是因为我的手法并不专业罢？毕竟那些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地方我也未曾去过。
“嘻嘻……请继续……”笑声渐渐小了下来，她居然说出了我想不到的话语。忽然，随着一阵更剧烈的扭动，她的笑声也大了起来。
你觉着不够，我也觉着不够。就这敏感程度，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只需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在柔嫩的脚心反复爬搔起来，就能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越少接触到的地方越敏感。终日支撑人体体重的脚底为什么要拱起来一小块区域我不清楚，只知道这儿密布的神经确实有效地将痒痒传递了过去，否则她也不会试图用另一只脚来阻挡。另一只脚的情况会好一点吗？并不。
“咿嘻嘻不要嘿嘿嘿哈哈哈……脚心啊哈哈哈“
就算我不用指甲刻意去刮蹭，也能让她笑得花枝乱颤，紧紧攥着床单捶着床垫。
这是双不大的脚，不用张开手掌便能将脚底所有的敏感部位悉数照顾到。纵使脚掌前后左右摆个不停，让手指紧紧跟随却只要花费少得多的力气。
那就来点刺激的吧。
用手臂按住两只脚腕，再用另一只手无序地在脚掌、脚心、足弓处滑动。只照顾一只脚就足够了，因为不过多一会儿她就会把另一只脚主动送上来。
“哈哈哈哈哈呀嘻嘻嘿嘿嘿太……太痒了哈嘿嘿哈嘿嘿呀嘿哈哈哈“
随着她笑得前仰后合，之前的文静形象也无影无踪。渐渐地，晶莹的泪珠开始在她的眼角浮现。
……

“不好意思。“
待到甜美的笑声变得略有些沙哑，我才后知后觉地停下了手。
“没事……我都习惯了的……“
知道我不打算再挠了，她也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开始穿袜子、衣服。
我走到桌边，喝了一口水，不再去看她。“我去交代他们释放劳伦斯的事情，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躲进衣柜里吧。“
“嗯。”乖巧的声音。

披上外衣，穿过无人的走廊，我来到国防部长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一阵急促的声响过后，侏儒才跑来开门。
“总统先生，怎么了？我刚睡着……”头发蓬松的理查穿着睡衣，揉了揉眼睛。
“明天早上把劳伦斯放了吧。”
“啊？为什么？”
他马上睁大了眼睛，目光中除了惊讶，不理解，还有些不高兴。
我清了清嗓子，“我还是觉得这样好点。万一我们把他处决了，民众会有什么反应我也说不准。你们负责张贴公告的宪兵，也有差点被攻击了的吧？”
理查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答应了，“是……我明天早上去安排。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晚安。”
“……晚安。”他关上了门，大概是叹了一口气。
管你愿不愿意，你还是得执行。这便是国家领导人的底气。

“是我，威廉。出来吧，翡翠妖精族的姑娘。”话音刚落，衣柜里便传来一阵动静。并不高大的少女推开柜门，一跃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么，照你承诺的……”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没有意料中的犹豫，她深绿色的眼眸中满是决绝。实在是可嘉。
“总统先生，请闭上眼。”
我便慢慢闭上了眼睛。视网膜接收到的影像并没有意料之中地变暗，而是逐渐变亮，最后变成并不刺眼的纯白。一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
贝隆河流淌着，空气中传来清凉与甜甜的气息。
但更吸引我注意力的无疑是眼前的人影。
小麦色的麻花辫，精致的银白色丝绸长裙，还有那难以忘却的笑颜。她举着一把小花伞，靠在肩上
她就站在那儿。
“玛丽……”
日思夜想的两个字眼，拖着我的脚步向她靠近。
“玛丽。”
“一定要……好好……”
我向前伸出手，眼前的一切却逐渐变得迷离，连同她未说完的半句话一起化为飞灰。
……

这不是真的。
闭上眼，再睁开，我便回到了办公室。
眼前是总统威廉·奥古斯特，他正一脸平静地看着我。
“……安？”身体没什么异样，只是稍稍有些疲倦。除了嗓音变得更加柔和，身高也矮了一些。
“是的，翡翠妖精族的小姐。赶快回家去吧，你记得该怎么走。”
他走到窗边，替我把窗户打开。
“快些，等会天亮了。” 总统和蔼地笑了笑，用有力的双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
我咬了咬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挥了挥手。
无论是安，劳伦斯还是威廉·奥古斯特，都要好好的啊……
有些费劲地翻出窗外，沿着来时踩出的印迹回到仍在沉睡的街道上，第十三号居民楼空荡荡的405房里。
一切重归于宁静，只剩下了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我很累，没换衣服就直接倒在了收拾整齐的床上。
明早还是去看看吧。
……

早上八点。阳光已经洒满了这再无希望的城市，将一切的肮脏和破败展露无遗。
不出意外，北边的人民广场仿佛有些喧闹。从窗外看去，一个平台已经高高架起，台下围满了从四处赶来的民众。
希望……都好好的吧。
事不宜迟。我以最快速度翻身下床，喝了口水润润将要干涸的嗓子，然后直接冲出了门。
一路急促的小跑，不一会儿就开始力乏气喘；我不禁对这身躯有限的行动能力感到有些不满。
再慢，可能就要错过了啊。
来到广场，我感到肋骨有些隐隐作痛。人们站在台下相互嘀咕着，似乎一切都还没开始。
万幸。我从口袋里摸出皮筋，开始扎起因为刚才一阵疾跑而散乱开来的头发。
不出片刻，台上响起了军乐。络腮胡子的侏儒一脸神气地叉着腰走了上来。
“我是克兰帝国国防部长理查。欢迎大家来到这里，观看叛乱分子劳伦斯的处刑现场。”
什么？这个家伙……
“今天，克兰帝国政府就要给大家一个公道。从外国来的无业游民劳伦斯，蛊惑人心煽动不良情绪，严重扰乱社会秩序，造成大量公共财产损失，罪不可赦！经过多方力量协同，我们昨天终于将罪魁祸首抓获。只有将问题的根源解决，我们的全新生活才能开始！”
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烈回应，那个红褐色头发的国防部长只好清了清嗓子。
我默默攥紧了拳头。
“这里我们要感谢一下标准石油公司的总裁唐先生。他承诺在接下来的两年内给予总额为两亿的基金，用于克兰帝国公共治安的维护！目前，他已经支付了一千万。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以后，大家将会过上更安全，更美好的生活。现在，把罪犯押上来！”
说罢，他拍了拍手。几个身着制服的宪兵很快就把劳伦斯带了上来，并准备把他押上断头台。劳伦斯一脸的决绝，嘴角和前额已经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执行者就位！”
一个宪兵朝国防部长敬了个礼，迈着方步来到断头台一旁慢慢拉起那根麻绳。
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注视着缓缓上升的铡刀，我感到前额有些汗渗了出来。
这个家伙……居然骗我……
已经被折磨得蓬头垢面的劳伦斯倒是毫无畏惧，义愤填膺地喊出自己最后的几句话。
“历史终将会将我铭记，并证明我是正确的。爱好自由的人民是永远不会向暴政屈服的。“

“推翻暴政！还我自由！”
民众忽然异口同声发出呐喊，拿起石头，萝卜，番茄和鸡蛋就向台上砸去。没有了任何保护侏儒和几个宪兵自然是惊慌失措，抱着脑袋不知道该往哪儿逃跑。
“开枪啊，你们几个！”
那几个宪兵这才反应过来，拿起背上的步枪就朝涌上台来的民众开枪射击。
可惜，几个零散的枪声不一会儿便被民众愤怒的呼喊所盖过了。大家都开始掏出菜刀，农具，或是棍棒从四面八方往台上冲。先前几个中枪倒下的不幸者也被后面的人踩了过去，不知死活。场面非常混乱，失去了控制。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那个该死的总统拖出来斩了！”
！
刚才的国防部长和宪兵早已不知所踪，现在愤怒的民众正把已经失去保护了的总统威廉押上断头台。有人把他的身子按住，有人把他的手脚绑好。而拉起那把雪亮的铡刀的人，正是衣衫褴褛的劳伦斯。知道自己命运注定的总统也没有过度挣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威廉·奥古斯特，万恶的独裁统治者，贪污受贿欺压民众，你可知罪？”
“我没有罪。我只是在尽自己所能保护大家，保护我所爱的人。”
“一派胡言！”
铡刀落下的那一刻，欢呼终于爆发了出来。
劳伦斯拿着被切下，仍然还在滴着血的头颅，自豪地向民众们展示着，发出有力的呐喊。
“自由万岁！”
回复他的是几百名情绪高涨到顶点的民众。
“自由万岁！生命万岁！万寿无疆！”
“自由万岁！生命万岁！万寿无疆！”
“自由万岁！生命万岁！万寿无疆！”
……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地面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我往后退了几步，感觉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不再清晰了……
……

我在床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
但好像有些喧闹，还有些热，风扇也在呼呼转动着。
“哦，她醒了。”
“是吗？”
“太兴奋而昏过去了呢。”
“看来是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了上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接着，他转过身，“应该没什么大碍。谢谢大家的关心了。”
“是吗？那就好。”
“真是柔弱的姑娘。”
……
劳伦斯俯下身来，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
“亲爱的安，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总统的……好在我们终于成功了，把这片土地，自由和平等重新还给了大家！”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我却依然没什么力气去回应。
“尽管我仍记着自己的使命，但这个新生的国家可能还需要我。我想先留下来，看着克兰帝国重新站起来，再去别的地方宣传民主自立。安，你怎么看呢？”
“嗯……”
他微笑着，轻轻握住了我仍有些发凉的手。
“好吗，亲爱的？“



全文完

*参考的史实：法国大革命&路易十六(Louis-Auguste)
*参考的电子音乐：Feint – Laurence
\t Coldplay – Viva La Vida
Never Say Die - CHVRCH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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