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相信人鱼的传说。
　　
　　
　　
　　健屋花那甩去手上的水，木椅磕绊过地面的声音一连串地响起，拉开、坐下，她的视线有些散忽地随着面前之人的动作而游动，看着对方的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抹布擦过桌面，厚实的玻璃底这才落在木质的斑纹上。
　　“碰”的一声。
　　目光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了聚焦。
　　玻璃杯面上透来橙黄的色彩，健屋花那跟随着那道橙色将注意力一转于柜台后的鱼缸上。她盯着那条鱼，瞳眸是罕见的暗橙色。
　　
　　“店长，你说、”
　　“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人鱼吗？”
　　眸中的粉光又开始飘忽起来，里面波光掠影的，仿若闪烁着虚幻的影像。
　　店长无奈地笑了下，话语里有一丝喟叹的意味。
　　“你又在纠结这个了。”
　　“可是，那段记忆真真实实地存在于健屋的脑海里。”
　　店长闻言，面色微凝，摇了摇头。
　　
　　她没少将自己的故事告诉过其他人。
　　可在她告诉过的人当中，只有店长信她。但对方也依旧对此保持着质疑的态度。
　　“说不定呢，或许吧。”
　　熟悉的方式将话题带过。健屋花那粉眸中的光忽暗忽明，凝聚的瞳芒在微垂的面色里锁定在缺失一角的海螺上。
　　她轻眯起双目，指尖摩挲过。缺口已然变得平滑。
　　
　　
　　
　　——但健屋花那信。
　　
　　
　　
　　
　　
　　
　　
　　
　　
　　
　　巨大的石礁后是一片禁区。
　　店长提醒过她很多次。被标红的“禁止进入”后，吞没了无数例未曾解决的失踪案。
　　她信。
　　一开始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那里，不会有人傻到无聊冒着风险去攀爬那种看上去就很难越过的天然屏障，尖利的石礁突出得到处都是。
　　健屋花那心知肚明，她很清楚攀爬那座石礁有多危险。她的手臂、腿部、膝盖，甚至是脚腕上，都留下过那如刀般石礁的印记。但她更心疼的是海螺，那缺失的一角就是她在攀爬过程中碰碎的。
　　
　　“进去那里的人再没有出来过。刚开始警方还会派出搜查队，到后来也就不对这片区域有所管理了，只是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石礁后的这片区域。”
　　“因为派出的搜查队到最后全部杳无音讯。”
　　店长说着，神情沉重。健屋花那的心也随之有所沉落，但她的眼神微光闪烁，恍惚着，透过落地窗看向那片巨大的黑色石礁。
　　“警方有派人守驻那里吗？”
　　“没有。”推后椅子，起身，店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健屋花那，“死亡就是最好的警戒线。”
　　她阖眼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口。健屋花那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你还要在这里坐会吗？”
　　“嗯。”
　　“你不会是对那片禁区起了念想吧？”
　　视线澄澈透亮，直勾勾地聚成一缕射入健屋花那的瞳眸里。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
　　手指开始不自然地滑动，摩擦在有缺口的海螺上。店长注视了几秒，肩膀大幅度地抬起又落下。
　　“我不知道你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我只知道那里真的很危险。”
　　“过多的话说着也没用，一切都看你自己。”
　　
　　啪。房间里橙色的光忽然间暗了下来，健屋花那低垂着头，听得出来是店长拉了灯。脚步声逐渐远去，混杂着一两声叹息。
　　她只是盯着窗外。盯着窗外的月光，很透亮很皎洁，白白的一层如同银辉轻洒在沙滩上，与一旁漆黑的礁石渭泾分明。
　　——她盯着石礁。
　　她不信。
　　
　　
　　
　　她确实进入过那片区域。在那里还未被封为禁区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小，年轻气盛的什么都敢尝试，毫无考虑地就嚷着要爬到顶上，跃跃欲试地，尚还瘦小的身体却干起了自己所不能及的事情。
　　但她做到了。身上划得都是伤口，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白皙间多出了几道红色的划痕。她只是心里嘟囔着应该穿长袖长裤，也没喊疼，一股脑莽着劲，盯着顶端向其靠近。
　　她记得她中途险些摔下来，心有余悸的她这时候不服输的毅力反而涌现出来了，很不合时宜。
　　不算很高，但也算高，半夜微凉的海风轻打在身上，吹过被汗水覆盖的身体，她竟微微瑟缩了一下。
　　健屋花那瞩目远眺着，到处望着，没见过的石礁群覆盖了这一片沙滩与海域，她兴奋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依着喘气。
　　很好看。
　　健屋花那被美丽的海景吸引了。
　　海风中似乎弥散着一种奇妙的旋律，仿若具象化的音符传进她的胸膛间律动着她的心弦，健屋花那因此而愈发沉醉，几乎快要软化在音景相融的美妙里。
　　危险便在这一瞬间的美妙中诞生。
　　
　　意识有些恍惚，让她惊慌回神的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或者说是酝酿已久，只是她无从察觉，等到真正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地步。
　　尖叫都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那时候的她只知道抱紧头部。刺痛感在身体上不断呈现，她蜷缩成一团，咬紧的牙关间溢出陆陆续续的呜咽。
　　到后来冰冷的湿润包围了她。
　　很冷，很冰，很沉重。
　　意识似乎还在，却已经是脱线般，起不到什么作用。氧气在不断流失着，无情的海水灌进她的口中、鼻腔，她难受得想咳嗽、想挣扎，身体却仿佛不是她的。
　　健屋花那觉得自己大抵是无力回天了。
　　
　　但其实后来她并没有死。
　　太阳和着浪潮拍打她的时候她躺在沙滩上，一睁眼，是熟悉的海岸线。
　　记忆还没完全跟上趟，她有些恍惚，四下里望去，仅仅只是发现了手边的东西。
　　白色的，星星点点地落着微黄与红色——一个完好无损的海螺。
　　
　　
　　
　　
　　
　　
　　
　　
　　
　　
　　那是她第一次进入禁区的经历，也是唯一一次。
　　健屋花那站在巨大的黑色石礁前，抬头，仰视着顶端。爬过去，是唯一进入另一边的通道。
　　与那时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长高而显得不是那么遥远。
　　果然还是很困难。健屋花那嘴角轻笑了下，低头看了眼手中紧握的海螺，跟随着自己来时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走回去。
　　但仅仅只是倒退了一点距离。
　　——一阵助跑。比幼时更猛的力道攀上礁石，健屋花那感觉手掌心有些疼。她没有去管，海螺挂在腰间，手脚并用地触碰着那危险密布的踏脚石，借着其尖锐但也牢固的摩擦，向着那顶端，越来越近。
　　她到了。
　　依旧是那时候所看到的景象，但似乎多出几分神秘的危险感。手臂有几道伤，她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比起当初已经好了很多，好歹是穿了长裤。俯视着下方，依旧陡峭的礁壁让她禁不住打颤。
　　但现在退缩显然说不过去。
　　心一横，就这么冲了下去。真的很陡，她停不下来，双脚落在沙滩上时整个人都杵在地上，冰冷的细沙钻进衣领的时候她浑身一激灵。
　　“噫——！”
　　赶忙起身抖去沙子，健屋花那心中暗自埋怨着，回头再看那棱刺密布的礁石，又不由得庆幸，还好是没摔在那上面。
　　果然还是很危险。不过她成功地下来了，除了手臂上的伤以及差不多浑身被沙粒挨了个遍外，没有什么损伤。
　　但她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微风依旧，带着令人精神清醒的凉意，却没了那份使人为之恍惚的音韵。她仔细地，心静下来听着。
　　——没有。
　　熟悉的旋律并没有响起，健屋花那忽然间有种失落感，但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让她禁不住抬眼看去。
　　石头砸落在沙地上。
　　与玻璃底落在木桌上的声音大相庭径，却又如出一辙。都是类似“碰”的音响，只不过少了玻璃的几分清脆，多了沙子的几分沉闷。
　　就像陷阱一样，落在软塌塌的细沙上，无论如何都得陷进去几分。
　　只是石头太轻，陷不进去多少，于是也看不出来是陷，单觉得是砸在上面。溅起亦或是推搡起的沙子在石头周围簇成一圈。
　　她看得陷入沉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等到下一声碰撞的源头落在她头上时，脑中的思绪才被打断，下意识哀嚎一声，捂住了头。
　　“呜啊！！！”
　　痛，很痛，虽然只是小石块——比起刚刚的石头要小上整整好几圈，还不及拇指大小。但大概是因为力度的原因，健屋花那依旧感觉脑内是被震了一下，震得生疼，不由得眼角沁出了泪水。
　　这时候靠近海岸线上的石礁群里似乎传出些许的笑声，很悦耳，她在捕捉到的一瞬间心脏仿佛都随之颤了一下。
　　熟悉的感觉，健屋花那猛地抬起头来。笑声都带上了那种迷人的韵律，她望过去，周围的一切渲染出暗色调，借着银色月光，打在腰身上勾勒出优美曲线。被水润湿的黑发带着一圈圈反射出来的光泽，看上去极为顺滑地搭散在背上，掠过被头发覆盖的腰间看去，微翘的曲线下，透出鱼鳞的光泽。
　　——下半身是鱼尾。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
　　
　　
　　
　　第一次见是在海里。
　　视线模糊不清，但好歹看出来是人的面容，就这么靠了上来，嘴唇处给恍惚的大脑传去被触碰的信号。
　　被堵住了，灌进来的不再是海水，她察觉到了那股足以令她活命的氧气。意识似乎有些回转，听见了自己被闷在唇线交合中微弱的呜咽。
　　随后，印象里自己是被托举上去的，上半身离开冰冷包裹的那一瞬间水花让她睁不开眼，很快又被抱住。这回的音符在耳边形成，美妙至极的哼声毫无阻碍地穿透她的心灵，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冲击着，一次次荡漾的涟漪在心间蔓延开来，仿佛被圈住，意识彻彻底底迎来黑暗。
　　
　　她不似石头，她与石头不同。
　　——她是深陷。
　　
　　
　　
　　一眼就入了迷。
　　以至于都没能发现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健屋花那只是粉眸间闪烁着忽暗忽明的光。再回过神来时，已然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石礁下。
　　她看到人鱼表现出一副想躲避的架势，视线在扫过自己腰间的时候又平静下来，只是脸上带着惊讶，抬起手疑惑地在嘴唇上抚过——是闭合的。
　　人鱼的神情变得更迷惑了。
　　“你会说话吗？”健屋花那并不知道人鱼为何会浮现出这般神情，她只是两眼泛着光，惊叹于人鱼的美色。
　　人鱼迷惑的表情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唱歌呢？”
　　人鱼这回犹豫了下，但依旧是点头。
　　“那你能唱给健屋听吗？”
　　这下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健屋花那的双眸忽然就黯然下来，人鱼不由得微蹙起眉头，鱼尾勾在石礁上，俯下身去，轻轻摸了摸方才被砸的地方，然后揩去了尚还挂在眼角的泪水。
　　她看到她满怀歉意地小心翼翼看着她。
　　“抱歉，只是想玩一下，没想到会这么疼。”
　　低沉的，有些沙哑，健屋花那感觉自己恍惚了一下。明明没有听到任何音律，却像是先前那般被蛊惑一样，一股莫名的冲动推搡着她，让她很......
　　很想......。
　　健屋花那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是对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这么玩吗？”
　　人鱼愣了一下，摇摇头：“只对女性这样。”
　　“欸——对每个女的都这样干过呢。”眼皮突然就垂了几分，健屋花那鼻尖轻出着气，不自在地踹了脚沙子。
　　“你不怕我？”人鱼没能看出她一瞬间的不高兴，只是说出了从一开始就埋在心里的疑惑。
　　健屋花那抬眼看着她，歪过头去。
　　“健屋为什么要怕你？”
　　“我可是塞壬。”
　　“塞壬”两字说出的时候，语气间都带上了一股威严感，健屋花那神色微凝，看不出究竟是不满还是生气地眯起眼。
　　“......不，你是人鱼。”
　　“人鱼和塞壬不一样，塞壬拥有更美丽，更能蛊惑人心的歌喉......”
　　人鱼顿了一下。
　　“还会吃人。”
　　一刹那变得冷光凛然，暗橙色的瞳眸间忽地就掠过一丝危险的彩光。
　　但健屋花那丝毫不为之所动。
　　“你是人鱼。”仰着头，上目线泛着透亮的光，像是争论中的小孩子一样，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答案。
　　“......”人鱼这下没话说了。无数例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这姑娘还不自知，以为自己能像当初一样有幸出入这里，非要进来如此危险的区域。
　　她还能像当初一样安然无恙吗？
　　能吗？
　　决定权在人鱼手上，闪烁着微光的琥珀间缠上几丝颤动。
　　“那你为什么不吃健屋？”
　　如此轻易就在塞壬面前说出了这般危险的话。这孩子，还在往火坑里跳。
　　“你真不怕？”这下人鱼的语气彻底被冷意包裹了。
　　“不怕。健屋想听你唱歌。”
　　瞪大的粉眸，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站着的生物，是多么危险。
　　那、这可怪不得她。
　　“想听什么？”
　　“你当初在健屋耳边哼的那个。”
　　“......”
　　视线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即使人鱼的话语已然带上威胁的意味。人鱼对于健屋花那认出自己而感到些许的惊讶，冷静地沉默下来，凝视着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去重新审视一下这个看上去很天真很无知的小姑娘。
　　许久的沉默让眸光也有些黯淡，人鱼眉眼微垂，再度睁开时已是被不明意味的微妙所充斥。她看着她，面色严肃起来的同时身形颇为庄重地直立起来。
　　“如你所愿。”
　　
　　
　　
　　健屋花那的意识被恍惚占据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人鱼昂首挺胸轻阖双目微张双唇的那一幕，再然后眼前的一切便变得朦胧起来，很模糊，也很梦幻，优美奇妙的旋律包围着她。像是在海里，水流穿过身体的缝隙，又像随风飘去，被云轻柔托举。一片橙色而柔和的光笼罩了她。
　　好舒服。
　　健屋花那脑海里只剩下这一种想法。全身心仿佛沐浴在夕阳里，浅浅的暖意，又带着海风的清新，凉凉的，与之共奏如歌般的浸润。她闭上眼，迷迷糊糊的意识自愿陷入沉睡。
　　......
　　“你可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话语打断了歌声的余韵，恢复清晰的视线第一眼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面容——散落的长发有些凌乱，但仍然挡不住那过分迷人的魅力。健屋花那愣神了一瞬，下一秒便宛如要弹跳起来一般向后迅速挪动着身子，手臂上传来伤口与沙子摩擦的刺痛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躺坐在地上。
　　所以刚刚......是人鱼压在她身上......？
　　呆愣的神情瞬间被赤红满布，健屋花那无比紧张地盯着人鱼，看着人鱼一脸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视线随着手臂因痛觉而不自然的伸展抖动看过去，一点点上移落在了那几道被礁石划破的血痕上。
　　“你受伤了。”
　　人鱼再度向她靠近。
　　“是攀爬过程中划伤的吗？”
　　手被牵起，拖拽着拉过胳膊，身子就这么俯下去，柔软的唇瓣轻点在伤口上。
　　健屋花那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噫！等......！”
　　冰凉的，与人类的舌不同。人鱼的唇吻很轻柔，带着深海的凉意，是真的如水一样，先前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在舌尖的细微舔舐下，竟涌上几分舒适的感觉。
　　人鱼有关嘴的一切都如此具有魔力吗？
　　健屋花那看着轻眯着眼的人鱼，胸口处的跳动焦躁攀升。被含住的触感很清晰，是很小心翼翼的吸吮，随后贴上来的是舌身，冰凉如水的软肉与皮肤亲密贴合。
　　她不由得喘起了粗气。
　　好热。明明是很凉的温度，身体却燥热得不行，脸大概也烫到了极致，健屋花那不用手摸也知道。触感离开的一瞬间海风吹进，拂过泛着水光的皮肤，温度反而又提升了好几度。离开的时候舌尖还轻吐在外面，她盯着那粉嫩的颜色，大脑一片空白。
　　人鱼察觉到过于灼热的视线，抬眼，看着她。
　　健屋花那立刻避开目光。
　　——很想吻。
　　似乎是浮现出了坏心思。健屋花那深呼吸试图将这不应该出现的念想连带着燥热一同吐出，无处安放的注意力却偏偏在这时禁不住朝对方的脖颈伸去，凹凸有致的锁骨上方，白皙的皮肤点着一颗黑色的痣。这下可是起了反作用，本就控制不住的气息又急促了几分。
　　大脑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往下看挺立的双峰雪白而浑圆，再继续顺着下去就是……
　　......诶？
　　在被那对细长美丽的双腿吸引的同时，健屋花那疑惑出声。
　　“你......你的鱼尾......？”
　　“怎么？比起腿你更想看鱼尾？”
　　人鱼故意侧过身去，好让健屋花那更完整地一览她的双腿。
　　“不！不是......”潮红彻底蔓延到了耳根。“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完全化作人形。”
　　“不啊，我不会。”
　　她看见人鱼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
　　“诶！？？那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你的梦境。”
　　健屋花那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人鱼，又看了看她的下半身：“不......诶？等等，为什么会是健屋的梦……”
　　这下轮到人鱼沉默了，暗橙色的双眸里波光涌动，视线不自然地飘忽着，像是在迟疑着什么。随后又向她投来认真的目光，身形再度贴近。
　　“那些进来的人，在他们死前，我都会让他们经历一段这样的梦。”
　　“......”
　　安乐死。
　　健屋花那整个人陷入僵硬。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在知晓对方的态度时还是心凉了半截，她微垂着头，眼神里的光芒闪烁不定。
　　“这样啊。”她抽回了手，指肚在尚还湿润的皮肤周围轻按。
　　意料之中的反应，人鱼脸上毫无波澜，借着对方失落的这段时间彻底压上她的身子。健屋花那一下子从那种略微失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不自觉抽动的嘴角上方，红润重现。
　　“梦里的一切，都是人潜意识里想要的。”
　　说着，人鱼伸手抚上她的脸。
　　“这个、”
　　“也是你想要的。”
　　散乱刘海遮盖下的精致五官在瞳眸的倒映中愈发放大，健屋花那屏住了呼吸。
　　
　　
　　
　　还是很凉，冰冷的唇激得健屋花那倒吸一口冷气，对方刚才舔过自己伤口的舌便趁虚而入，轻轻碾过她的贝齿。自己是有虎牙的，健屋花那察觉到那两处不一样的感觉后，人鱼依旧没有停下来，仰起脖子，舌尖点上了上颚。
　　她发出几道不成声的呜咽。
　　起先还在挣扎。双手推着对方的肩膀，力却只用了七分，双腿下意识踹动却招惹到幻化成人形的膝盖卡在中间，摩擦过地上的细沙一路顶到尽头。健屋花那浑身猛颤，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的心跳快炸了，身体也安分下来，不如说是没力气再反抗。唇线分离的那一瞬间她迅速用双臂遮住脸，只剩下口鼻露在外面喘息，小声地抽泣着，耳朵早已变得透红。
　　“这个，居然会有感觉吗？”人鱼微微支起身子看着她，卡在腿间的膝盖动了动。
　　“呜！不要！不要动......”
　　健屋花那想蜷缩起身子，反而夹住了对方的腿。看见女孩抖得更加厉害，人鱼轻轻挑动眉尖，发出一声喟叹。
　　“人类好麻烦，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还会哭。”
　　“不、不是......健屋没有......”不知道是在否认前者还是后者，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内心深处所想的竟会是这种事情，为此而感到羞耻。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简直像是得了读心术，一句话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体在沙子上的细微扭动让她陷得更深。
　　“没......没有......”
　　小孩子的固执。人鱼罕见地轻笑一声，勾起的嘴角靠上健屋花那的耳朵：“我说过、”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所渴求的。”
　　密语般的轻音，和着吐息直直地击穿健屋花那，勾起酥麻感一股脑涌遍全身。心脏恍惚间漏跳了一拍，变本加厉的“扑通”开始在耳边肆虐，她没忍住：
　　“呜——”
　　身下人的抽泣声开始掺杂上几分呜咽，人鱼发难地蹙起眉，她明明都是按照健屋花那想要的去做，可对方却哭得越来越凶。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欲要起身，尝试着用安慰性的语气说道：“好了，你该醒了。”
　　突如其来的力度又让她重新压了回去。女孩双臂紧搂着她的脖颈，疯狂地摇着头。
　　“健屋不要！醒来之后，是不是就是死亡了......？”
　　“......”
　　搂得很死，人鱼没办法支起身子来看一眼对方的脸，大概是已经哭红了双目。她也没回答她，只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对方抱着，鼻翼间喷出的气息吹开了眼前的沙子。
　　两人就这样子保持了很久。
　　等到女孩的哭泣声逐渐归于平静，她才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在耳边轻声道：
　　“你该醒了。”
　　
　　——答案依旧是能。
　　
　　
　　
　　......
　　然后是熟悉的哼声。健屋花那抱着人鱼，就像很久之前人鱼抱着她一样，温柔的、带着些喜悦的轻快感，美妙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有魔力一般将她的意识领向沉寂。
　　领向那充满梦境的黑暗。
　　健屋花那彻底陷入放松，身体浸没于潮湿之中又被轻轻托举，她缩在那人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安静地睡去。
　　
　　塞壬——不、人鱼。
　　——美丽、危险。
　　果然还是很迷人。
　　
　　
　　
　　
　　
　　
　　
　　
　　
　　
　　睁开眼是泛着淡红色的天，逐渐苏醒的意识和身体察觉到周围的流动感，不算很大的潮汐一遍一遍拍打在她身上。健屋花那轻哼着坐起身来，扭头看去，橙红色的朝阳刚好探出海平面。
　　和她的眸色像极了。健屋花那想。
　　但记忆里仅局限于回想起她的面容、她的歌声、她的拥抱，再多的，也已模糊不清了。
　　她尝试想起更多，手不自在地拨弄起沙子，下一秒手指便碰到了类似硬壳般的东西。她颤了一下。
　　视线投过去——
　　白色的，星星点点地落着微黄与红色——一个缺失一角的海螺。
　　
　　
　　
　　
　　
　　他们不相信人鱼的传说。
　　但健屋花那信。
　　她说她是塞壬不是人鱼。
　　健屋花那不信。
　　
　　这个看上去只剩鲁莽的小孩子，实际上比谁都机灵。她没有塞壬那令人沉迷的歌喉，没有那蛊惑人心的魔力，却比塞壬更懂人心。她赌赢了。
　　健屋花那知道，在她的世界里——
　　没有塞壬，只有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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