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的麦当劳是24小时营业的。
过了凌晨12点，还坐在麦当劳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故事。
不过连续三天，每晚都在这里买份薯条配上可乐吃到凌晨的小孩，还是让人忍不住想问问
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他叫自己拿番茄酱了。杨子泉叹了口气，端起客人吃剩的餐盘，倒在垃圾柜子里，拿着两包番茄酱走了过去。“你要的番茄酱。\"
少年头也不回从杨子泉手里直接抓过番茄酱，熟练地撕开，挤在大薯的盒子里，一整根薯条在番茄酱里从头到尾都裹上一层，再塞进嘴中。厚厚的番茄酱在嘴唇上留下印记，舌头伸了出来，贪婪地舔干净上下，嘴角扬起的微微弧度，少年似乎还在满意着这味道。
杨子泉第一次仔细地看到少年的吃相，原本想问少年的话也愣住了。直到少年吃完两根回过头看，疑惑地望着杨子泉。
“喏，你也要来一根吗？”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服务员，少年递过来薯条。杨子泉接过，放进嘴中，很快就后悔了，妈的薯条番茄酱蘸得太多，甜酸腻歪得很。
\"那个，你很喜欢番茄酱吗？“原本想问少年为何深夜还坐在这儿，到了嘴边却不自觉变成问番茄酱了。
“喜欢啊，怎么了。”少年嘴角叼着薯条，眼睛直直地看着杨子泉，用手把薯条盒轻轻一拨，薯条盒便转了几个圈，推到杨子泉面前。已经空了。
“算了，吃完了。”少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座位，朝着门外走去。白色短袖的肚皮附近，染着几处干掉的番茄酱印记，显然几天没换过了。
季节刚由夏入秋，虽然麦当劳店内还没开暖气，杨子泉也只是穿着短袖的工作服，但是凌晨的北京吹着秋风，外面想必有些凉了。
杨子泉喊住了少年，“等等。你今晚有住处吗？”
少年楞了一下，坐回椅子上，随即爽快地回答：“没有。”
“外面冷，要不····你在这里继续坐会吧。没关系，我们不会赶你走的。我先去工作啦，一会来找你。”
少年默默坐回麦当劳的位置上，开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叫杨子泉。”
“我叫赵涵轩。”少年打了一个哈欠。
杨子泉回后厨打扫的过程中，突然拍了自己一下。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就有想带回家的冲动，但是这一次好像是一个活人，这可咋整啊。自己下班后还得回学校宿舍呢，没考虑怎么安顿这少年就捡下来了。想了想王府井附近的酒店一晚的价格，自己打工的手更加颤抖了起来。看来只能待会带着少年回自己宿舍将就一晚了。
收拾完后厨，把地板拖了一下，到凌晨两点，客人已经少了。值班店长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看了下是杨子泉，露出一个微笑，“哦小杨啊，辛苦了。外面坐着那个小孩，是你弟弟吗？“
“王姐，那个······”
突如其来被王姐推了一下背，“虽然上班时间嗯···不要做工作以外的事情，不过反正晚上的时候客人少，不忙，你也关心一下他呀。“
“现在没什么客人了。地板也打扫得很干净嘛，今天准你提前下班。”
本来还想解释什么的杨子泉，看着王姐被同事的一声招呼中，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就当捡了个弟弟，要照顾吧。
“小朋友····”杨子泉过去看着正坐着玩手机安心等待的少年，开口道。
“不要叫我小朋友，刚刚告诉你我名字了。我叫赵涵轩。”
“那···小轩？”杨子泉试探性地说道。
“随你啦。”名叫赵涵轩的少年站起身来。“走吧。”
“诶？我还没说去哪呢？”
“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等你的吗？”赵涵轩理直气壮地说道。
出了麦当劳的大门，赵涵轩问道：现在去哪呢，小杨。“
“等等，你叫我什么？”
“我刚听你们店长这么叫的。”
“喂，她是老女人，都有孩子了。”
“嗯····你说她老女人，明天我告诉她。”
“小子，你怎么这么喜欢抬杠···”杨子泉正在想自己怎么遇到这么个小屁孩。
一阵风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四处是漏洞的短袖，挡不出冷意，杨子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侧头看了眼，小轩穿着短袖的两只小手臂已经抱在胸前了。
拍了自己头一下，杨子泉突然想起，平时都是6点下班，现在回大学方向的106和110路首班车，还没出发，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啊?“小轩抱在胸前的手，交叉起来，挺起腰杆，一副质问的倨傲语气。
“小轩，你是离家出走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
“嗯····那我送你回家‘？”
“我家在上海。”
“额·····今晚你有住处吗？”
“你要给我提供住处吗？”
“要不要去我宿舍挤一晚？”
“你宿舍在哪里啊？”
“海淀。”
”你在逗我？“赵涵轩露出一个看智障的表情。
“嗯···平时我都是坐早班的公交，下了夜班以后回去的。”
“所以呢？”
“所以···”杨子泉掏出钱包，低着头说，要不今晚找个便宜的酒店，住一晚吧。“
瞟了一眼杨子泉钱包的赵涵轩叹了一口气，走吧，去我住的酒店的。
“什么？你有定酒店的。在哪啊。”
“就在旁边的希尔顿。”赵涵轩指了指。
\"什么？“杨子泉看了看不远处那栋灿烂的建筑。“你不是说没住处吗？”
“所以你就信了。”赵涵轩露齿一笑
“那你还天天在麦当劳里坐着发呆。”杨子泉疑问了一句。
“因为~~”赵涵轩拖长了语调。“很无聊啊。”
看着面前这光滑而又闪着光的按钮，杨子泉仔细按了按。明明刚刚还闪了一圈蓝光，自己按了一下却没有反应。这电梯是不是坏掉了，下意识多按了几，然后头侧过去。
赵涵轩默默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房卡，往电梯上一刷，楼层的按钮自动亮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杨子泉恼了一声。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多用点力，就能把这个电梯给按上去。”赵涵轩一边晃着手里的电梯卡一边得意地说道。
“这地方一晚应该挺贵的吧。”杨子泉走进房间第一句话就是忍不住把心中压抑很久的话吐了出来。
“不贵。”赵涵轩随口应答道，然后又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小声嘟囔补充到一句:“反正刷的我爸的卡。”
第一次见到酒店的房间还带客厅的，杨子泉在心里默默的念到。
“你不困吗？”走进房门，赵涵轩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我要准备洗洗睡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啥会一个人在外面？”
“出来玩啊。”踏进门内的赵涵轩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脱掉鞋袜，赤脚踩在房间的地毯上，快跑了几步就蹦到卧室的床铺上去。舒坦地把身子张开成大字，横躺在白色的被子上，闭上眼睛满足的表情。
看着直接跑进里间就不再搭理自己的的小鬼，杨子泉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只能默默地打量起周围的房间起来。脚下踩着的地毯是回型的纹路，很软。沙发和墙壁连同各种用具，都散发着土豪的颜色，金！除了这个好像也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能用到的客厅以外，还有专门的办公书桌和喝咖啡的小茶几。
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杨子泉走进里间去，小轩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死。白色的短袖在他把自己变成大字躺倒在整张床上后，露出了肚脐的位置。小男孩的肚脐总有让人有种想伸手轻轻戳一下的冲动，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杨子泉推了小轩一把，”喂，起来了。“
“恩？怎么啦？”明明就没有睡着，却装作打哈欠的样子，小轩睁开眼睛回答道。
“你家长呢？”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杨子泉坐在床边面对面地盯着眼前的小鬼。
“家长啊，他们在国外哦。”小轩蛮不在乎地回答道。“诶，你不去洗澡吗？一身臭汗的。”小轩把小手往前一推，做出讨厌的表情。
“啊，我身上很大的汗味吗？”杨子泉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自觉地从床上站起来，用手撩起衣服闻了一下。\u0027好像是有一点。“
”快去洗澡啦。“小轩把手臂伸得老直，指着厕所的方向。
”哦，那我先去了。“杨子泉不假思索地就往厕所走去。
恩····这么听话的吗。好乖啊。小轩把手托着下巴，得意地笑了笑。
套房的卫生间，都大得让杨子泉感觉到世界的不一样，盥洗台竟然同时有并排的两个，看形状应该是一整块大理石雕成的。除了有玻璃门的封闭淋浴间外，还有光滑而洁白的浴缸。水龙头都和大理石等颜色高度统一，都是金色的，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镀金。
脱下衣服，放在架子上，走进淋浴间，合上玻璃门，打开头，一边享受着冲凉的爽快，一边感叹着有钱人的酒店就是不一样。眼神飘向了旁边····恩·····旁边的浴缸也好想试一下啊。洁白的陶瓷，半搭在浴缸上的毛巾，看上去就充满了高级的感觉。
已经用淋浴冲洗好了的杨子泉蹲在浴缸旁边，脑子里在思考着莲蓬头的水量好小，要放多久才能把浴缸放满的问题。冰凉的陶瓷贴着身体，就算是不躺进去泡着，就这么贴在上面也好舒服呢。
“诶，怎么还没洗好啊”门外传来了小轩的叫声。“不会是晕倒在厕所了吧？”第一时间没听到回应，门就被直接打开了。
“等一下···”突然打开门的小轩看着正站在浴缸前面的杨子泉，一脸皱起眉头的表情。“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研究一下这浴缸怎么用。”杨子泉光着身子蹲在浴缸旁边，气氛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时间甚至忘记自己还什么都没有穿的事实。
“你是不是不知道浴缸怎么放水？。”小轩径直从房门走过来，一脸看着傻瓜的表情。走到浴缸旁边，把浴缸上用来放水的水龙头开关拧开。”要拧这个。这边是热水“
”哦···“杨子泉陷入呆滞的状态几秒。
小轩的视线则趁着这几秒已经偷偷盯住了穿着衣服时候看不到的地方。
看着小鬼的视线正不怀好意，杨子泉突然意识到问题有哪里不对劲，连忙从浴缸上扯过来毛巾，遮挡住重要的部位。”等等，你在往那里看。“
”都是男人嘛~有什么不能看的。“看到自己的视线被察觉，小轩立马换上了笑脸。
”在洗澡的时候被人看到很奇怪诶。“杨子泉没好气地说着。
”可是你洗太久了，人家身上也一身汗水，这样好难受的。“嘟起小嘴巴，立刻开启撒娇模式。
”那我不泡了，你来洗吧。“杨子泉一边伸手去拿浴巾，一边准备往门外挪动。
”水都开始放了也，你不泡澡，很浪费水哦。“小轩一边叹气地说着，一边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反正浴缸和淋浴间都是分开的，你泡吧。我在旁边先冲澡好了。“话音说完，把厕所的门也重新关上。
密闭的空间里，独处的两人，杨子泉总觉得自己才是弱势的那一方，而面前这个小孩，充满了危险。
“听说澡堂也都是这样，里面的男人都坦诚相见的。”小轩依然背对着门说道。
“你没去过澡堂吗？”杨子泉的语气里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去过。”小轩慢慢地把衣服脱了下来，站进淋浴间里，关上了玻璃门。水龙头打开，蒸腾的雾气让玻璃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肉肉的人影。
在淋浴头下，水流顺着身体慢慢留下来。“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洗澡的。”
少年的模糊的身影在淋浴间里，朦朦胧胧的，只能隐约看见在动的影子。
“这样啊，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带我去过澡堂。后来···我父亲不在了，就是我一个人去了。”
“真好。”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样杨子泉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静止了几秒，似乎低着头，只有淋浴喷头的水声依旧。这句真好里好像透露着某些失落。
“你怎么啦？”杨子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要是你没去过澡堂。下次我带你去吧。”
“那就这么说定啦。\"玻璃后的声音转瞬又恢复了欢快的语气，伴随着嘴里哼着奇怪的歌声，又开始愉快的冲澡过程。
“啊···好···”杨子泉坐在浴缸里有点愣愣地看着，想着泡澡的感觉好像也体验过了。再不起来待会小轩起来也要用浴缸怎么办？
双手撑着浴缸站起身来，拿起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渍。把浴巾围在腰间，轻轻地敲了敲玻璃。“那我先出去了哦。”淋浴间里的少年似乎还沉醉在一边哼歌一边冲澡的愉悦之中，完全没有搭理外面的动静。
直到一声厕所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少年才停下哼歌，关上淋浴的水龙头。
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任凭有些长的头发垂下，水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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