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杏·玛尔坐在窗台上，用窗帘把自己掩藏起来，透过百叶窗看着外面的橡树。

橡果被打落了不少，却由于恶劣的天气没有小鸟来啄食。秋天的冷雨敲打着玻璃，屋内却暖意融融，阵阵悠扬的管弦乐中，身份尊贵的客人们或翩然起舞，或穿行在筵席之间，互相敬酒，娓娓交谈。这是一场专属于上流人士的舞会，有资格受邀前来的，无不是各界精英，富商，还有曾经的贵族。

因此，在来宾中间，一对男女阿谀奉承的样子就格外格格不入——即杏·玛尔的所谓养父母。父亲曾经骄傲地常常讲起的、德高望重的玛尔家族之名，那些活在炉边故事里、强大又仁慈的祖先，如今沦为他们沽名钓誉的敲门砖，也是两人收养杏的原因。他们迫不及待改了姓，摇身一变，从千里之外的逃债户变成了杏亲爱的爸爸妈妈。两只蛀虫住进了杏的家，一边啧啧作声，评头论足，一边毫不客气地用脏手玷污着爸爸妈妈心爱的东西，就像狗要撒尿标记自己的领地。他们极力模仿着上等人物，绞尽脑汁地揣摩着上等人的喜好。可是，只要一开口，讲话人少得可怜的见识和卑劣的本性就暴露无疑。他们自身的所有提升，就是镀上了一层暴发户的气质。瞧，那附庸风雅的蹩脚样，毫无营养的谈话，和掩饰不住的谄媚，不知道的人一定会忍不住为这场惟妙惟肖的小丑滑稽戏献上赏钱吧。

这样的舞会，杏不知已经参加过多少了。新的爸爸妈妈刚来时，只是出于“保护”把自己独自关在家里，后来有一天，就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到处带着杏寻找这些场合了。

奇形怪状的肉块、蠕虫、人偶挤在一起扭来扭去，几乎所有的人与人之间都由一种黏糊糊的东西互相牵连着。不知道自己是其中哪一种恶心的样子呢？

厚重的丝绒帘幕与窗户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让杏很有安全感。希望不要被发现——好累。自己被带来的目的，杏大致是知道的，但是刚才那个和蔼的玩具熊叔叔邀请自己跳舞时，杏还没有这么疲惫。

叔叔戴着像父亲一样的眼镜，留着像父亲一样的胡子，一身考究的白西装，说道：“孩子，很想离开这里吧？”

心中的某个地方猛然被触动，女孩惊讶地抬起头，望着这个给了她一丝温暖的人。他笑了笑，讲起年轻时在世界各地一些惊心动魄的奇妙经历。所有的孩子都会对有趣的故事着迷，杏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不觉随着绅士幽默的讲述飞入了五彩斑斓的幻境……直到狠狠地摔在地上。

玩具熊叔叔在她耳边说：“想知道后续的话，今晚来叔叔的房间吧？”

声音很小，却如同炸雷，童话般的世界轰然崩塌了。杏如梦初醒，玩具熊的肚子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的无底深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和长长的舌头，连同一堆缠缠绕绕的触手，滴着腐蚀性的黏液向自己伸过来。

好累。骗子。为什么和爸爸有这么相近的形象……

“好的！”杏露出一个天真无知的笑容，“杏要先去告诉爸爸妈妈，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看着小女孩轻盈地转身跑开，这个老男人心里暗喜。谁都知道，为了攀上关系，杏·玛尔所谓的养父母可巴不得呢。

 

（二）

这就是杏躲在这里的原因。根据杏有限的人生经验，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弱者的拒绝毫无作用，这样才有可能暂时摆脱纠缠。没有人可以求助，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但随后又没动静了。杏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

 

一位绿发少女鬼鬼祟祟地探了探头，从门缝溜进来。本来为了宴会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此刻又乱蓬蓬地顶在头上，像一堆海藻，又如爱因斯坦再世。谁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天才少女、世纪之星伊瑟琳·利维休斯，此时竟会一脸狼狈地躲在这里。作为世界一流科学家，来俄罗斯参加学术研讨的利维休斯夫妇及爱女，今晚也自然被邀请来了这场聚会。为了躲避接下来可能蜂拥而至的记者采访，伊瑟琳以接电话为由逃离了现场。她悄悄闪过一间间会客室、餐厅、客房，终于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作为藏身之处。父母平日投身科研，很少陪她，她自己也整天泡在实验室，几乎一整天都没有机会说话。久而久之，本身就内向的伊瑟琳社交恐惧愈发加重，就连独自出门都是种煎熬，每次接受媒体的报导，都像小美人鱼踩在刀尖上优雅的舞蹈。倚在墙上，伊瑟琳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浑身又开始发毛。

比起其他房间，这里更像个杂物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灰尘味，灯光昏暗，纸箱在桌布下顶出方形的痕迹，靠墙摆着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特别是暗红色的厚重窗帘，给整个房间里的所有物件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鬼影。对镜头、闪光灯和众人目光的恐惧盖过了对黑暗的恐惧，伊瑟琳硬着头皮，掀开了帷幕一角——下一秒，后面的人影使她顿时浑身麻痹，还没叫出声就直接晕了过去。

杏当然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当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反应更大的女孩时，强烈的落差感，还有一种别的感觉让她一下子笑了出来。刚才一直在担心自己要被大人发现，重新落入虎口，没想到只是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看样子也是想躲起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杏的眼中，她虽然也不是清晰的人形，却不令人难受：一把发出淡绿色荧光的手杖，上面缠绕着两条小青蛇。杏眼前闪过这个女孩平日的样子：面对小动物的放松和自然，被记者提问各种生活琐事和获奖心得时的局促不安，过生日时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蹲在角落抱着大布娃娃哭泣……只有在谈到她的科学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容，简直是昙花一现。

杏把自己和伊瑟琳安安全全地盖到窗帘后面，让她枕在自己膝上。于是可怜的伊瑟琳刚幽幽醒来，就差点又被吓晕过去：一张人偶般惨白，还带着诡异笑容的脸映入眼帘，那双大眼睛还含着笑意盯着自己，在暗红色的影子中闪着光。

“啊啊啊啊噫呜呜呜呜呜呜呜噫饶命啊……无意打扰请放过我吧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想死……”

接着她的嘴就被杏冰冷的小手捂住了。

难道，接下来她要杀了我……不要啊……

“嘘，小点声，会被发现的！”“鬼人偶”小声说。

等等……？她不是鬼？就是说嘛，自己又在疑神疑鬼，明明没有证据表明世界上有鬼的……不过，其实只是自己胆小吧。自己闯进来，还把本就在这里的孩子当成鬼，还真是抱歉啊，她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可能还会讨厌我……伊瑟琳啊伊瑟琳，真可惜，又一段可能的友谊还没出生就被你亲口宣判死刑了，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别担心，我也是躲在这里的客人。”

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随着对方的又一句话而烟消云散，两人之间现在有了共同的秘密，伊瑟琳突然觉得非常轻松。

“是，是的，避免无效社交，就是在珍惜生命……真巧啊……”她小心翼翼地发出弱弱的声音。

杏刚才还在为把这孩子吓晕一事而满怀歉意，这下全被笑意冲散了。为什么明明是科学家却这么怕鬼啊！而且看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一定在胡思乱想……她把突然想笑的冲动憋了回去，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礼。多久没有这样产生过纯粹的笑意了呢？

想得到这孩子的好感，想要被净化，至少，请冲去一点从刚才就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吧……

“对啊，那些人真的让人头疼，在这里可舒服多了。”杏用胳膊撑住身体坐上窗台，向她伸出手，“请上来吧。我叫Sin Mal, 你呢？”

“Yssring Leavtruth, 杏、杏玛尔小姐，认识你……真的很、很高兴得不得了！！”

 

（三）

在坦率的杏面前，伊瑟琳渐渐不再紧张。她吐槽起社交的可怕，讲着奇妙的化学反应，特别是火药，一堆最不起眼的土状物能绽放出最绚丽的火花这件事，她觉得哪个女孩都一定会感兴趣的。杏听得十分入神，还不忘时不时小声提醒她要注意音量。

积压已久的情绪和话语都在今天一吐为快，伊瑟琳突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说，她在附和。这个女孩从未深入谈起过她自己的事，只说几年前父母被来路不明的歹徒杀害，后来被亲戚收养，自己怕她伤心，就没有多问。可她虽然一直带着笑容，却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关于她的那些流言，刚才在席间已有耳闻……作为朋友，要不要问一问呢——

 

要向她求救吗？这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两只如此纤弱的小手，就算紧紧地握在一起，又能做什么呢？她将被连累，扯下深渊——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放在自己肩膀上。杏缓缓转过头，看到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的伊瑟琳鼓足勇气，努力地冲她挤出一个笑容。

“杏……受到坏人的威胁了是吧？我、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哦。嘿。”

伊瑟琳想尽力把这句话说得帅气可靠些，由于气场不足，说出来的效果却像挤牙膏一样，毫无震慑作用，末尾还加了声莫名其妙的傻笑，可能是条件反射地用来掩饰尴尬的。

杏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个新朋友。

她一定是被我傻到了吧……伊瑟琳绝望地想。她的一半脸隐在窗帘的阴影下，另一边镜片反射着窗帘透进来的光，这个画面正像她未来的绰号——“恶魔科学家”。

 

她并没能尴尬太久——走廊外突然传来的人声和脚步声，使所有这些刚刚萌生的情绪都被恐惧压倒了。

“杏——杏·玛尔——女儿哟，你在哪里？快到妈妈这来，别吓妈妈——我的好孩子，快出来吧——”

“杏，你在这里吗？哦，不在……是在这间对吧？也不在……别让妈妈着急了——出来啊——”

养母一边心急如焚地呼唤着，一边顺着走廊，挨个房间寻找，一些客人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对女儿的失踪，她确实心急如焚，更怒火中烧——看上杏的那位贵族，可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施特先生！如今已经到手的幸福生活，马上就要被这个不省心的小婊子作没了，变成煮熟的鸭子飞跑了，怎能不生气？反正迟早都要给男人睡的，怎么就不能早点认清现实，放下那忸怩作态的模样？她越想越生气，已经想好了回去该怎么收拾这个小贱人。把这张漂亮脸蛋从中间割开，往两边掀起来——不行，以后还要用。简单地打一顿也会影响卖相。那就吊起来，让她的脚尖刚好碰着地面，大拇趾甲里插着牙签——好主意！这样想着，养母好像勉强消了点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位真正的母亲。

而旁边帮忙的客人，也各自怀着找乐子的心态。这些贵族后裔、豪门之子已经享尽了世间一切荣华富贵，他们的人生已经像积存的脂肪一样慢慢凝固住，只有偏门猎奇的玩法像火柴一划，在其中激起一阵短暂的流动沸腾。那位施特先生的事当然是诸位公开的秘密——在他身边，从未有人见到过超过十三岁的女孩。除了那些由父母做主，“完全自愿”的，还有来自黑市的彻头彻尾的奴隶。她们被天衣无缝地抹除身份和痕迹，每天注射毒品，社会上永远没有人能知道她们的存在。这些女孩在到达她们短暂的保质期以前，眼睛和大脑差不多就已被毒品烧坏，随即流入下一家顾主；或者被回收，充当生育机器，提供新的玩物；丧失生育能力的成为虐杀秀的主角。想到这些，他们对今晚宴席散去后的事更期待了。施特先生玩得高兴了，就有福同享，若有幸成为他的朋友，甚至可以参与这份绝妙的快乐。特别是接下来的主角——这位今晚使全场都黯然失色的杏·玛尔小姐——还有着难得一见的纯真。他们不禁庆幸，还好之前小姐参加的舞会中没有施特先生这样一手遮天的人物，条件也不能满足那贪心的养父母，不然这么鲜嫩的樱桃，早就落入别人之口了。想想看，把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一点点亲手摧毁掉，把天鹅变成母猪，这种前后的反差，这种过程——是多么激动人心啊！

 

寻找杏的声音越来越近，同时伊瑟琳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知道自己很懦弱，所以做决定非常谨慎，但是如果下定决心，就会硬着头皮去做。

 

逃不过了，如果接着躲下去的话，大人们一掀窗帘，两个人都会被发现。

“再见了，伊瑟琳……”

杏小心地拨开窗帘，走了出去。

伊瑟琳被安全地隔绝在厚厚的帷幕后，听着杏的声音被大人们包围着逐渐远去了。

 

（四）

杏仿佛被劫持着一步步走上刑场，走过藏身的房间到大厅的这段走廊，施特先生正张着肚子上的大嘴坐在桌边等候。她被迫不及待的养母推向前去，一个踉跄，他忙张开双臂，好让杏落入自己怀里。

“施特先生，让您久等了~我这女儿太害羞了，竟然躲了起来，请多多见谅~”养母神秘而得意地放低声音，“不过您也知道，我家女儿至今对那事一无所知，还是张纯洁的白纸，您可要多多照顾呀~”

“所以我今晚也特意穿了纯洁的白色嘛~嗯，在这个时代，这么纯洁无瑕的小姐可是很少见了，您真是教女有方！”施特先生满意地评价道。

“多谢夸奖~女儿啊，施特叔叔要邀请你跳舞，你应该怎么回答呀~”当然了，不与外界接触就是保持纯白最简单的方法，为了迎合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喜好，我可没少下功夫培养和宣传呢。好啊，今天我的努力终于没白费，之后就尽情享福吧——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世纪之星、天才少女伊瑟琳·利维休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花架一起趴倒在客厅口，摔得十分狼狈。

果然这身长礼服不像白大褂那样方便，不过果然还是自己太紧张了，才在被裙摆绊倒的同时把花架也一起撞倒了……救命，更想躲起来了……不过虽然出师不利，也算是成功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加油吧伊瑟琳！

她爬起来，望着人群中的杏，用尽全身的勇气，大声说：“请等一下！！尊敬的杏·玛尔小姐！我，伊瑟琳·利维休斯，想邀请您，和我共舞一曲！！”

客人们都被天才少女的一系列反常举动惊呆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伊瑟琳抱起酒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向施特先生鞠了一躬，又用怪异的语气说：“施特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即将与父母离开现场，希望在临走之前，能和杏·玛尔小姐共舞一曲，学习玛尔小姐优雅的仪态，情急之下，冒犯了您，我敬您一杯！”

看着这个孩子紧张的样子，施特先生不禁哑然失笑。他大度地接过伊瑟琳战战兢兢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伊瑟琳走向杏，行了一个屈膝礼，还在行礼时差点跪倒在地。

“玛尔小姐，这是我今晚最后的愿望，请问您可否给予我这一殊荣？”看着杏有点愣愣的样子，伊瑟琳急得拼命向她使眼色，同时绞尽脑汁继续编造台词，“这将是我在俄罗斯最美好的回忆。”

“非常荣幸！”仅仅是看到她出现，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就已经涌上心头，杏的脸上绽开笑容，向这位天底下最勇敢的少女伸出了手。她的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眼镜还没来得及扶正，礼服上有块刚才摔倒时蹭上的花盆土，小小的身板努力高耸着，但这一切在杏的眼中，都是那么美丽。

音乐声中，公主与公主旋转起舞。杏看着她的勇士，尽情地笑着，笑出了眼泪。

客人们都停下来，呆呆地望着这对奇妙的组合。

施特先生与他的朋友们更期待了。

 

舞曲高潮戛然而止，音符转入河流般的平缓。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但这短暂的安静马上就被更大的轰动震得粉碎——

一个低音炮般的屁声在人群中炸响！

好哇，不愧是施特先生！仅仅是释放一下消化废气，大地也要抖三抖！我愿称为一手遮天，一屁成雷！如果在场诸位有谁比冒牌玛尔夫妇更愚蠢，大概忍不住要这样鼓掌称赞了。

施特先生难掩难看的脸色，试图控制着音量穿过人群，暂离现场。可是，他每走一步，随之泄漏的屁声就大声提醒着众人排气者的位置。虽然大家都是有涵养的贵族，有的也难免变了脸色，毕竟贵族从不做如此不雅的事。可惜他们中间没有预言家，否则，得知这个恩屁将使他们今晚都能免于一死，这声音也就比庆祝的礼花还悦耳了。由于声音过于曲折悠长，甚至盖过了低沉的奏乐声，成为全场唯一的背景音。放得好，放得妙哇！真是石破天惊！

更糟糕的是，由于舞会已近尾声，现场有不少媒体在争分夺秒地采访着休息区的名流，各大电视台都直播着这群英荟萃的盛况。观众们一开始只是隐约听到可疑的礼炮声，到后来，受访者的台词都被这越来越大的不雅响声打断了。而且，声音逐渐不妙起来。

吥~↗↑吥~~~~~~~噗！噗！嘭！崩崩！崩崩崩！！噗啦啦！噗哩噗噜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在场的绅士淑女们纷纷掏出喷了名贵香水的精致手帕掩住口鼻，往两边匆匆撤退，只有一身洁白的施特先生还在装没事人，慢慢挪动着身体，脑内不停默念着没人发觉自己裤子后面和地板上的秘密。同样的还有几位试图假装没事发生、继续采访下去的记者，一看就是小年青，毫无眼色：“好的主持人，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今晚的宾客中，竟然有知名企业家施特先生！真是幸运的收获！施特先生，请问您……啊！！”

追随着施特先生脚步的采访，以记者踩到了施特先生裤管漏出的腹泻产物而作罢。

豪华舞会之夜随着施特先生的社会性死亡圆满落幕。

 

（五）

伊瑟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笑这么大声过。她边跑边跳边笑边叫，像疯了一样，眼泪把镜片都模糊了。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被吓晕，第一次当众摔倒，第一次做坏事，第一次当英雄，第一次这么开心……一切都在今晚，像是着了魔一样荒诞而过瘾！

室内贵宾人仰马翻，没人知道两个女孩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多欢乐。笑累了的两人一起倒在庄园的草地上，对着布满星星的夜空。

“社会性死亡也算死了嘛。”伊瑟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得意地说，“这就是我的合法杀人方式！最没用的药也会发挥它的作用，呼，见识一下科学的力量吧！”

“其实，他们说的那些，关于杏的不好的故事，也都是真的哦。歹徒的事，还有新的爸爸妈妈——”杏突然说。

“看到他们那副模样，我大概就已经明白你的处境了。本来还想劝劝你的……”伊瑟琳看着倒映在杏眼里的星星，慢慢地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害怕，“我是个胆小鬼，很怕看到血腥画面，各大媒体都在也很麻烦，所以把今晚的节目换成滑稽剧，希望杏·玛尔小姐不要怪罪……还有，希望下次见到你真的是在那个地方，而不是什么恐怖新闻里……”

“是尊敬的杏·玛尔小姐，”对于伊瑟琳这突如其来的冷笑话，杏也端起贵族的语气回答道，“我亲爱的伊瑟琳·利维休斯博士。”

说着两人又笑起来。

远处逐渐增多的杂乱人声预示着分别的时候快到了。

“抱歉，还是没能彻底帮到你，让你不得不……”

“别纠结啦。都说过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杏自己来处理。等结束了，杏一定会按照地址找到你的。”

“你真的，……决定那样做吗？”

“嗯。对了，伊瑟琳喜欢小兔子吗？”

“唔？”

杏张开手，一枚小小的兔子发卡安静地躺在手心。用木头刻成，眼睛和嘴巴是彩笔画上去的，显得有点粗糙。“杏不能出门的时候，一直在做这个。”

“杏很喜欢。”杏自顾自地说道，“有一种兔子，平时总是胆小地缩成一团，但如果是为了保护谁，就会用牙齿作为全身唯一的武器死死咬住坏人，就算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也不放开。”

柔软的手指轻轻穿过伊瑟琳的发间，抚平那些毛躁的乱发。

“什么……哪里有这么勇敢的兔子啊。”

“这个就是哦。今天，杏终于见到了。”杏灰金色的双瞳在伊瑟琳的视野中突然放大，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侧边落下的一缕碎发被束起来，是小兔子发卡，乖乖地落在墨绿色的草地上。

“真的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说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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