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的称呼


她拿着一封信站在花园里，一封已经被拆开了的信封，里边的信纸纸边微卷，有些破损，似乎是被人翻看了很多次的样子，“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她看到这时，嘴唇微微抿垂下眼帘，将信纸放在胸前像是拥抱着谁，“青龙少将，我最信任的搭档...曦。”


“好的...好的，季上校，”青龙漂亮的双眸看着满园绽放的花，留着泪喃喃道，“可为什么，我会那么难受呢？”


距离东海之战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人们对于那次战役的谈论任然没有消停，对于季忠国上校的牺牲除了惋惜之外，更多的是对青龙冒险的失误进行指责，而真相没人关心，世人只关心结果。


哪怕，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偌大的花园，无数美丽的花，只是因为温度适宜所以盛开，无关春夏秋冬。


“你为什么哭呢？”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中透露着困惑，青龙警惕的转过身，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却发现眼前的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大，约莫十岁的样子，有些瘦小但是意外的沉稳。青龙与他对上视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少年清澈的眼睛和她记忆中那双眼睛是如此相似。


青龙慢慢蹲下，与少年平视，伸出的手微微发颤，宝石般的眼瞳泛起雾气柔声问道：“你是季忠国上校的孩子，对吗？”


少年眨了眨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抚上青龙的脸，拇指轻柔拭去挂在她脸上的泪珠再次问道：“你为什么哭呢？”


青龙慌忙站起身，双手捂住脸颊，红着眼角道歉：“失礼了，我...”少年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信件，递还给窘迫的青龙。


“我叫季祈泽，季忠国上校是我的父亲，”季祈泽认真的看着青龙顿了顿说道，“你是青龙少将，父亲的搭档。”


“我...是的，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来取父亲的遗物。”


“...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青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表达她的想法，因为毕竟活下来的是她，这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


“父亲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你也一样。”季祈泽正色道，当然在一个小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可爱，惹人发笑，可是青龙却笑不出来，小孩子都能明白的东西，为什么世人看不透呢？


说到底，他们都不允许他们寄托着的期望落空，她又能做什么呢？为这个国家...


“我可以叫你小泽吗？”青龙低着头刘海遮住她流露悲伤的眸子，淡粉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稍稍有些泛白，手上的信封也因为受力而发出轻响。季祈泽握住了青龙的手，青龙的手很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和普通人不一样，她是舰灵这一点就已经背负了过分沉重的东西，她不需要温度，也不能拥有温度。


她才从一个人身上学会怎么去感受情感，还没有认真实践，没有去确认那份感觉，人不待时，为时已晚。


“少将，父亲是怎么称呼你的？”季祈泽抬起头，干净的，乌黑的，闪着光的双瞳毫不犹豫的看着她，询问道，“能告诉我吗？”


青龙被这双眼睛看着，似乎与过去重叠，脱口而出她回应过无数次的字。


“曦...”


你叫什么名字？
欸，青龙是你的舰名又不是名字好不好，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曦，像晨曦一般，你是我们的光。
曦，多笑笑，这样才像个人嘛！
曦，终有一天你会抛下枷锁。
...
我一直都在，只要你需要。


“那我叫你曦，和父亲一样。”
“好。”哪怕，不是你叫我也好，只是想有个人这么称呼我。


2.从来都不是她的错


黑白子交错，在这方寸之地，有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若是稍稍放松警惕，便会被杀得片甲不留，悬在棋盘上持着白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小泽，决定好了吗？”


“我认输，曦知道怎么破局吗？”


青龙纤细的手揉了揉季祈泽的头，弯起眼角，然后接过他手中的白子，看着棋盘早已退无可退的白子，小扇般长而卷的睫毛微微煽动，毫不犹豫啪嗒放下白子，说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便是破局之法，你太在意得到的了。”青龙这么说，季祁泽似乎觉得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但是仔细瞅着棋盘，却发现没有比这一子落得更好的地方，反败为胜之法。


“今天就学到这里吧，”青龙捧起自己的脸微笑着看着认真思索的季祈泽说道，“你之后不是还要去上军事课吗？”在这个年代，像季祈泽这样军区大院里出来的孩子，必修课便是军事，国家重点培养他们对于军事的敏感度，期望着他们能为国效力。


季祈泽没有没有抬头，闷声说到：“我不想去。”青龙睁大眼睛，漂亮的眸子盯着季祈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嘴唇无意识的微微张开，瞧瞧她发现了什么，乖孩子居然不想去上课了。


青龙没来由的想要逗逗这小孩，眼睛灵动的转了转像个小狐狸似的眯了眯，于是咳了两声，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沉声问道：“不像话，哪有不去上课的道理。”


话音刚落，就见季祈泽慌忙站直，竟也没看青龙的表情，拽紧袖子，低着头小心的说到：“曦，对不起，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哦？”青龙一看他的反应，乐了，强忍着笑故作深沉，若有似无的吐出一个音节。


“...反正，不去。”季祈泽抬起头倔强的和青龙对视，让青龙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正要道歉，说是开玩笑的，却被季祈泽下一句话怔住。


“失败，从来都不是曦的错。”


青龙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说话，听得到房间里钟摆的吱呀声，“呐，小泽他们没有错的...因为没有伤亡才是最好的胜利。”她还有半句话没有出口，因为，那样才不会有伤痛。


青龙站起来，秀眉舒展，刘海轻盈整齐，过腰的长卷高高束起，站姿飒爽挺直，军装长裙没有一丝褶皱，她用宝石般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季祈泽倔强的模样，抬起手搭在季祈泽瘦小的肩头，正欲安慰，手却被啪的挡开。


“是对是错，由我自己判断，为什么要强加于我，”季祈泽平日里乖巧体贴的孩子，此时正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哽咽道，“...又将我抛弃于此，又口出恶言...”


“他们的同情一文不值，为什么不能好好听我说呢，曦！别拿我当孩子！”


季祈泽夺门而出，留下青龙手保持着被拍开的姿势，像是静止一般。


良久，她握住自己的手紧紧的压在胸口上，咬着唇，极力克制住自己，却还是泣不成声，她只是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偏偏一事无成。


3.谁是叛徒


“女皇陛下，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是...”


“住口，青龙是朕太纵容你了，这修复的九个月时间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退下！”


“...是。”


那天青龙从女皇会议室走出来时，始终难以释怀，为什么一向睿智洞察的女皇始终不愿去查情报局。保持内部的稳定，这难道比所有将士的生命，比这个国家还重要吗？她不明白，她能自由进出皇宫各处，在外人看来这是荣耀，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华贵的笼子，她像是易碎品，像是展品，那短暂的征途已经结束了，她抬头直视悬在空中那轮孤月。


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


“小青龙，你在发什么呆？”


语气间带着亲昵，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青龙转身单膝下跪行吉礼，垂下眼帘恭敬的说道：“公主殿下。”


“青龙大人，安。”公主提起繁琐的裙摆行平礼，随后起身扶起青龙，两人对视良久，忽然大笑出声，不顾礼仪，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少女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光，格外动人。


“殿下还是这么活泼。”青龙放松的靠在公主肩头，安心的闭上眼小声说道。


公主伸手拨开青龙散落的几缕发丝，别在青龙耳后，勾起唇角低哼两声，娇声说道：“那是，我可不要像小青龙这样，皇宫里有你一个优雅端正就够了。”


“殿下是在讽刺我吗？”青龙无辜的眨巴着眼睛软软的问，公主撑着腮帮子两眼弯弯，怪声怪气掐着调子回道：“欸？有吗，明明是在夸小青龙呀，哼哼。”


“小青龙，你知道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你听到了。”
“那个东西藏得太深了，陛下她需要时间。”
“哪怕，牺牲了这么多人...”


青龙坐直身子，低头握紧拳，公主站起来全然没有方才那般娇柔，隐隐有上位者气势，托起青龙的脸，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青龙瞳孔猛缩僵住了。她收回手，看着青龙呆滞的模样，竖起手指在嘴唇比划，然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女皇陛下，您究竟下了多大一盘棋...”


此夜一过，民间声讨四起，唾弃青龙的失职，抨击青龙的冒险，甚至有人恶意揣测青龙意图叛国。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公主选婿上，青龙则暂留外宫，按照约定照顾季忠国上校的孩子。


这些事情自然被季祈泽听入耳中，周围的人肆意谈论，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借此事为教案，以此授课，季祈泽与青龙接触许久自然听不得他人胡说八道，与同窗争执，可性子淡漠话语不多的他，哪里说得过那些平日傲气无脑的愣头青。


心情不爽，便决心不上学了，哪晓得青龙竟毫不在意的样子，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连青龙也不找了。


几日后，又颇为别扭，担心自己的话伤了青龙的心，抱着兵书气恼的坐在书桌前，“曦会不会生我的气...要去找她么...”


兵书摆在桌前，一页未动，几行字几句话楞是没看进眼里，反而浮现青龙平静得像是脱离世间的目光，如同人偶没有情绪，让他心中抽痛，懵懵懂懂间选择逃避，回想起来又羞又恼，自己哪里来的气性，和那些人一样随意谈论曦，自己忘了父亲的话了吗？


“静，定，思。祈泽，无论何时，这是看清事实的三个字。”


任凭世间百般言语，不静则不智，不定则失势，不思则亡于莽。初听不识句中意，再忆则为句中人。
“明天去上课吧，”季祈泽合上书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去跟曦道歉...！”季祈泽忽然被窗外站着的人影吓翻到地上。


“小泽你坐在地上干什么？”青龙歪着头不解的样子，全然没有吓到对方的自觉，宝石般亮闪闪的眸子眨巴眨巴，提起手中的零食晃了晃，又说，“你看看我带了什么。”


有些人不能想，一想就来，季祈泽红着脸给青龙开了房间门，心道：曦听到了没，她听到了怎么办啊。但是嘴上却遮掩道：“你怎么过来了？”


“啊，就是过来和小泽道歉的，是我考虑不周，明明小泽这么担心我。”青龙闪亮亮的目光投向季祈泽，犹豫的用手指戳了戳季祈泽的手臂，见季祈泽动也不动，又试探性戳了一下，忽然手指被抓住，抬头看见季祈泽碎发下的耳尖泛红，侧着脸没有看她，他说：“别拿我当孩子。”


“可是你现在按照人类来算，是未成年呀，10岁欸。”


季祈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了，松开青龙的手，拿着兵书噔噔噔往外走，而青龙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边，任由他怎么走都甩不开青龙，末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停了下来等青龙过来。


青龙哼着小调笑着走到季祈泽身旁，不巧迎面走来了一路人，穿着学生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军事学院的学生，也就是季祈泽的校友。


“青龙少将。”一个军礼。


青龙微微颔首示意，季祈泽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不做反应，“我是来替老师问一下季同学这几天没来上课的事情。”


青龙细眉微挑，侧头观察季祈泽，却发现季祈泽自顾自的盯着书，也不看他的同学，青龙顿时明了，这些人大概是同他起争执的人。“小泽他这几天不舒服，让你们担心了，明天会去上课的。”青龙抿嘴笑道，方才说话的人却不寒而栗，连忙点头，言语间有了退意，却又不甘这么离开，于是给了个眼神给和他一起来的几个人，几人倒也默契，了然的点点头，故作轻松的打哈哈：“咳，少将大人怎么和祈泽在一起？”


“战友嘱托。”青龙回道，堵住了他们的嘴，待这几人尴尬离去后，青龙才转头看向季祈泽，季祈泽却红着眼睛问道：“只是战友嘱托？”


青龙揉着季祈泽软软的头发，叹气说道：“这个解释对于你来说比较好，毕竟现在局势不太稳...”


“你根本不可能是叛徒...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
“叛徒...吗？”青龙没来由的觉得好笑，她一个舰灵都会被怀疑成叛徒，也不知道是该笑自己连叛徒的身份都有了，还是笑谣言传播的速度。


“小泽，抛开其他身份来说，我只是个工具而已，”青龙粉唇开合眼神坚定说道，“我是国家的刀，国家的盾，我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便是为了征战与守护而生，对于我来说能够浴血奋战才是幸福的事情。”不然，就只是无用的装饰品。


工具不会在意，不需要在意。


季祈泽拽紧拳头，站得笔直，仰起头同青龙对视，额前碎发被风抚起，此时的他让青龙感到一丝惊讶，她似乎从来没认真了解季祈泽，小小的身躯才刚刚到她肩膀，举止懂事明礼，眼神明亮，他不是个孩子，他看这个世界的眼光更加长远，更有希望。


他说，战争会结束的。


4.约定


好像都忘记那天的事情，日子也一天天的过，青龙还是会在书房里等季祈泽下课后来找她下棋，若是时间早还会指点他的身法，把能教的都授于他。
季祈泽比他父亲还要优秀，对于军事敏感程度令人瞩目，学校上层对于他的关注只多不少，后备军集训的名额自然落在他身上，也算是军区的重点照顾的对象。可季祈泽对这些毫不关心，该上课就上课，其他时间都粘着青龙，没错，用粘字。不论青龙在哪，只要不是在皇宫或者在季祈泽上课时间，青龙身边都能出现他的身影，青龙觉得这样也好教导，所以任由季祈泽跟着。


“今日报导，青龙战舰即将修复完成，不日便能重回前线。”


对于这一消息，不同的人反应不同，有的高兴，有的怀疑，有的嘲讽，瞬间如水入油锅一般，炸了。
听到这消息时季祈泽正是课间，同学们叽叽喳喳发表自己的观点，他本不欲参与，毕竟他马上要考试了，这关系到他之后能否继续留在军区学习的机会。现在他只能靠自己，虽说找青龙帮忙也行，但是他更喜欢凭自己的能力拉近与之间的青龙。
但是有些时候自己不想惹事，事情总会找上门来。


“这不是季祈泽吗，青龙少将要回前线了，你有什么想法没？”


季祈泽收拾好东西离开，没打算搭理，不料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不满的皱眉绕道，前边又有人挡住。


”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
“我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谁知道这次又会牺牲...啊——”


那人被季祈泽一脚踹开砰的撞翻了课桌，疼得大叫出声，周围的人被这一出弄懵了，张着嘴瞪着眼睛，似乎思路跟不上剧情的发展，直到季祈泽骑在那人身上一拳一拳地砸下去，才跑出几个人上去拉架，谁能料想到，平时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的季祈泽力气如此大，三四个人都拉不住他，那人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四处躲藏，却被追上来的季祈泽一把薅住制服后领嘭的摔在墙上，班上的人哪里见过这仗势，季祈泽打红眼了，拉架的人看着都不敢再上前，任由季祈泽拽着鼻青脸肿的人声音毫无起伏一字一句的说：“你刚刚说什么？”


那人发着颤，说不出话，没几下就昏了过去。


“季祈泽！你给我到办公室去！”


...


青龙急急忙忙赶到时，受伤者的家人正沉着脸给教官压力，说来也巧，此人正是不久前刚刚弹劾青龙的大臣，季祈泽冷着脸不吱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少将。”教官如同看救星般的目光向青龙投来，季祈泽唰的站起来看向青龙，大臣毫无反应，坐得稳当，隐隐透露出不屑之意。


青龙抬手免了教官的军礼，也没在意坐着的大臣，反而仔仔细细检查了季祈泽有没有受伤，随后才松了口气，柔声问教官：“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季祈泽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青龙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不安的低着头。


大臣却不乐意了，质问道：“青龙少将真是教导有方，当初女皇就不该同意你来照顾一个孩子！看看成什么样子，殴打同窗，顶撞狡辩...”


“白大人，军需缺失的部分您是什么打算？女皇陛下今日提起时您可没发表什么意见，”青龙笑不达眼底，言语间带着些凌厉，“女皇陛下的决定可不是那么好推的。”


“你！”


“季祈泽的事情我会给白大人满意的答案，您还是尽快处理女皇陛下的命令吧。”


大臣面上有些挂不住，急红脸的他正欲反驳，却被匆匆赶到的助手打断，两人耳语一番后，只见大臣眉头一皱嘴唇发白，急急忙忙跑出办公室，留下不明所以的教官，沉默的季祈泽以及等着季祈泽解释的青龙。


最终青龙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办公桌旁，已然不打算轻易放过的表情，唇角微抿，漂亮的眼睛没有再看着季祈泽，转头对被凝固气氛弄得不自在的教官说：“请您先出去一下，我和小泽谈一会。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下官告退。”教官得令，如解放了般，火烧火燎一溜烟没影了，还顺道把门也带上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青龙和季祈泽。


“准则第四十七条，背出来。”青龙说。


“...强不可凌弱，拳应对敌不可持友。”季祈泽答。
放学钟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沉重悠远。


“记得去给同学道歉，其他的按照学校规矩处理，”青龙将季祈泽额前的碎发轻轻抚开，让他的眼睛露出来，语气微微上扬，“小泽别担心，既然不是友就没必要在意，我家的孩子不至于护不住。”


季祈泽听到这，眼神暗了暗，孩子吗？他在曦眼里只是站在她身后的孩子，需要保护的孩子？


不够，不行，他不要仅仅只是个孩子！


“曦，你要回前线了。”季祈泽闷闷的说道，青龙愣了一会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她的动作让季祈泽明白青龙这一反应代表什么，他们要分开了。


“是有新的指挥官吗？”


“算是吧...”


季祈泽没再说话，青龙十指交握敏锐的察觉到季祈泽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以为是担心之后没人照顾他，于是弯下腰将季祈泽抱住，轻声说道：“军区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小泽这么优秀。”


“能优秀到成为你的指挥官吗？”


“嗯？你说什么...”


季祈泽红着脸挣开青龙，看着眼前纤细柔美的少女，在黄昏下被镀上一层金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季祈泽抑制不住的心跳仿佛要膨胀到爆炸，但是他咬咬牙，退后两步与青龙拉开距离，铿锵说道：“我，季祈泽将会以成为青龙舰唯一的指挥官为起点，结束战争。”


青龙回想起这天，总会不自觉的勾起唇角，那个同他约定的少年，是如此耀眼。


两月后，樱花皇国无条件投降，再六个月后，第二次全球战争也正式落下帷幕。战争双方站在修复好了的青龙舰上举行了受降仪式。


但是，这场战争，真的彻底结束了吗？


5.喜欢这种感情


那以后，季祈泽没有再去找青龙，青龙辗转于前线和后援，多数时候都在后援准备着，新来的指挥官中规中矩，之后又换了几任，都没有呆多久就被调去其他地方了，季祈泽几乎每隔一阵子就会听到关于青龙的消息，对于那些站在青龙身边的人，暗自不爽却又庆幸没有一个人是留得住的。


在季祈泽眼中，没有人配站在青龙身旁，哪怕是从前的父亲。几年前放下豪言的他，有偷偷跑去青龙府邸附近，想要看青龙一眼。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座名曰青龙府的地方，根本不是青龙经常居住的家，之前之所以能在这里见到青龙，不过是青龙修养的地方罢了，时间一过，这里不过是摆在世人眼中的建筑罢了。


战舰才是青龙会在的地方，能见到她的只有战舰上的人。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媒体镜头了解到青龙动向，一段素材关于青龙的镜头都少得可怜，甚至只是一帧背影，如同天鹅绒般的长发披散在腰际，渐行渐远。


之后的几年，季祈泽没有再关注别人口中的青龙，他进入后备军参加训练，进入军校见习，如他所约定的那样，一步一步接近青龙身旁的位置。


“曦...”
“祈泽在念叨谁啊，女朋友？”
“不知道，被灌了这么多赶紧给他弄回宿舍去。”
“你过来搭把手...明天起来再见着也就难了。”
“谁说不是呢...”


迷迷糊糊间，季祈泽在那个花园里看见一位少女，身着龙纹制服，没有过多的装饰干净利落，肩披长发微卷，鼻子高挺，小扇般的睫毛挂着泪珠，不知为何而悲伤，满园芳华不及她，哪怕如此也站的笔直不落礼仪，始终带着克制，哪怕疼到极致。


让人想要拥抱她纤细的身姿，吻去她眼里的悲伤。
季祈泽步子走得很轻，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心底默数，一米，一尺，一寸，他还是问那个问题，依旧记得清楚少女慌乱捂住绯红的面颊，额前刘海被她自己蹭乱，可爱得很。


正当他刚要，抹去少女眼泪的时候，他醒了，手悬在半空中，入眼的是除了白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的天花板，手慢慢拽紧，握成拳试图用力抓紧什么，张开手却空无一物。


“再等我一会...曦...”房间里悠悠飘荡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然后窗帘被拉开，光照了进来。
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电脑屏幕泛着蓝光，透着丝丝冷意，季祈泽交叠着双腿，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薄唇勾起，眼下淡淡的乌青，缺少打理的头发已经长致耳垂，撇着头额前过长的碎发遮住他轻蔑的眼神。


东海之战到底有多少陷阱，季祈泽手指无声敲了敲大腿，冷哼一声，合上书本随手扔开手中的资料，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踩着它们离开，头也不回，洁白的纸张慢慢地被血浸湿晕开成片的暗红。
“任务完成。”


偌大辉煌金丝勾勒银台闪烁，宝石荣光不要钱的随意装饰在墙壁之上，这正是皇家会议室，龙纹制服，白金军徽，穿在季祈泽高大挺拔的身上，带着肃杀的气势。


皇座上的女皇妆容精致，还是难掩眼中沧桑疲惫，盯着季祈泽看了一会，淡淡的说道：“季忠国生了个好儿子，此事也该有个结果了，苦了你了，好孩子。”


“您说笑了，为国效力是应该的。”不卑不亢的语气，稍稍颔首，俨然已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军人。


“瞒着青龙去做危险的事情，你要是出事朕也难和青龙解释，”女皇说道这顿了顿观察了一会季祈泽又说道：“也该让她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了。”


季祈泽低着头，没有说话，暗暗弯了眼角，目光落在鞋尖上，眼底闪过微光，转瞬即逝，他抬起头时仍是面无表情正经模样。女皇满意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心底俨然已经有了底，抬手让季祈泽退下后，女皇叹了口气。


“该结束了。”


6.唯一，永远的


果然，沉寂了十数年的樱花皇国再度死灰重燃，连着数月，帝国海疆烽火四起，警讯频传。然而，正在如此紧张一刻，莫说情报局没有丝毫反应，就连必要的物资都难以配齐。青龙坐在舰长室双手撑着头，腮帮鼓动强忍着怒气，看着眼前站立的人，“白大人让你带来的物资，是不是少了些？”


“报告，已全部送达。”


待人离去，房间只留下青龙一人，她靠在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军资勉勉强强可以坚持到下次，但是，那些家伙是不是太过了。才不过二十年啊，数千将士用热血熔铸的教训，难道他们都忘记了吗......


这一任指挥官也即将满任期了，巡海这次结束应该会有人交接...想到这青龙脑海里闪过季祈泽的脸，和他认真的话语，扑通心好像漏了一拍，随即摇了摇头，用手捂住胸口，低声说道：“别，再跳得那么快...”


也不要期待。


也不知是越是事情快要完成的时候，越是会发生点混乱，青龙舰在返航时，忽然接到求救信号，加足马力赶到之时，已孤立无援——一切就像十五年前的那一日，敌情通报传递滞缓，错漏百出。作为帝国耳目的情报局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就如同年久失修的机器般，一文不值。这时青龙才忽然意识到，或许不只是情报局里有人勾结，可惜了她现在才明白，上校的牺牲不过是偶然，那些家伙真正想要的，是她。


举世无双的超级战舰，帝国海军的象征与荣耀，世界头号强国倾国之力打造的传奇与精华，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足以令敌人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一级战备，全员进入战斗位置！”


“主炮准备！标定射击诸元！预备——放！”


青龙舰护着几艘渔船且战且退，周围的敌舰虽对青龙舰上那三座足以撕裂一切的巨炮有所忌惮，却仗在以多欺少，仍不断正从四方逼近围拢——恶意显而易见，若是不想让青龙舰涉险就得放弃渔民全速撤退，但是之后青龙必将受舆论大肆打压，犹如腹背受敌；若是不放弃，便免不了一场恶战。然而如今敌众我寡，青龙舰就算再如何船坚炮利，也一样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随舰龄增长，技术变革日新月异，即使不断改装更新，也难挡过时落伍的宿命。


“报告！后方不明舰队靠近！”
“保持警戒，舰长呢？”
“舰长大人晕船...”


指派来的舰长是最不靠谱的一个，纯粹混日子的。青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日里温和优雅的她吐出两句脏话，身边的军官们齐刷刷的看向她，安静了一会，全部人也跟着骂了出口，他们和青龙征战多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当初季少校在的时候最常用的两句话，青龙唯一会说的脏话。


废物，去他妈的。


“渔民都救上来了吗，”青龙盯着雷达上不断朝他们聚拢的红点，拽紧拳头，在脑中飞速思考最优方案，“右满舵，集中火力攻击东南方向，往不明舰队方向靠拢，快！”


这里是临近公海的海域，能够行驶来这里的舰队如果不是敌舰那么就只能是援军，但没有见过的军舰，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几年女皇秘密筹划，被称为“幽灵”的绝密舰队。青龙环抱着手，手指不经意间将制服袖子抓出褶皱，不自觉的咬着下唇，“也不知道，这一把赌得对不对...”青龙苦恼的想。


“滴——幽灵237请求连线。”
“少将...”
“接，全速前进。”


声音传来的那一刻，青龙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她猜对了。随后又有些疑惑，她总感觉这道声音莫名的熟悉，但是细想却又找不出是认识的哪个人。
“右翼清理完毕，敌舰已出现缺口...消耗...”连线声音末了又说了一句，“幽灵舰队，为青龙舰护航。”
夜幕降临，返航了。


青龙微信目送渔民离去，海风夹杂着湿咸的水汽一阵一阵的，吹乱了青龙的发丝，幽灵舰队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神乎缥缈，任务结束便不见踪影，女皇陛下发来的简讯也只是简单说明，不禁让青龙开始好奇这支神秘舰队的指挥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冲突似乎就像是预警，没过多久消息就传满高层，在女皇的刻意引导下，青龙舰再次“受创”。
不同于15年前的人人猜疑，由于渔民的大肆夸赞和媒体采访，一朝直接青龙褪去过去的阴霾，声望再提。但是关于幽灵舰队的消息，无人知晓。
次日，青龙舰停靠在港口准备出征，昨日冲突之后，樱花皇国以此大做文章，向帝国发难，其主力舰队于夜色掩护下倾巢而出，欲图如二十年前奇袭那霸一般，给予帝国重创。只是，猎物与猎手的位置悄然转变。鱼已入翁，是收网的时候了。


啪嗒啪嗒是鞋子踏着的甲板，一般很少人会在意，可这像是刻意放大引起别人注意的动作，很快让拿着望远镜观察海平面的青龙转身，在她的舰队里很少有人会把甲板踏得这么响，于是她回头，来者是一位青年，高大挺拔，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眉宇之间更尽显威震天下的浩然霸气。两人距离不过三步，他停步，她抬首，他眸海温涟，她泪湿娇颜。


“原幽灵舰队指挥官季祈泽，现青龙舰指挥官前来交接。”
“小泽...”


当年秋，季祈泽指挥青龙舰与海军主力，与樱花海军决战，战时长达半月有余。是役，樱花皇国惨败，其最大仰仗——纪伊舰遭受重创，元气大伤。
同年冬，帝国舰队攻入横须贺，樱花海军全军覆没。


次年元月，樱花皇国投降，接受让渡公海百尺，并无偿租借吴港、佐世保予帝国，租期99年。
青龙舰凯旋而归。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碧蓝的大海，海风拖起她卷而轻盈的长发，晨光为她镀上柔光，她手搭在护栏上哼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民间小调，整个船舰上只有她一人。


“结束了...”


“曦，”青龙听见声音侧过头看着季祈泽，季祈泽微微笑了一下说，“约定的，我做到了，现在我是唯一的，最后的，你的指挥官，青龙舰指挥官季祈泽。”


一吻轻轻落在青龙的发旋，眼前这人已经长得比她还高，笑起来能让她感觉自己脸发烫，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季祈泽时，季祈泽退后了两步，单膝下跪仰起头虔诚的望着她，问道——


“你愿意做我的青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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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一些名词解释与设定

舰灵：舰灵的外貌与普通人类少女无异，并同样拥有独特的性格与各自的感情，甚至于连感官上都与人类别无二致。只是本质上舰灵是战舰自我意识的聚合体，能不需要依靠人类的操纵战舰并将其性能100%的发挥出来。舰灵的出现在大大降低了海战伤亡的同时，也提高了海战的效率，在性能差距不大的前提下，舰灵操控的战舰能战胜数量超过自身三至四倍的人操战舰，从某种意义上说，舰灵就与后世出现的超级AI有异曲同工之妙。


东海之战：西历1945年，帝国与樱花皇国的战争进入第六年。在一系列大规模海上会战后，樱花皇国失去了所有的舰队航母，而帝国在太平洋地区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孤注一掷的樱花皇国决意以雪藏已久的超级战舰“纪伊”为旗舰，率领包括两艘大和级与超大和级在内的剩余海军主力与帝国海军决死一战。按照海军司令部的部署，由青龙率领二十余艘护航战舰组成诱饵舰队，吸引并牵制敌方主力，为海军其他三支特遣舰队争取迂回包抄的时间。即将顺利完成吸引任务，将敌舰队诱入目标海域，等待海军航空兵增援赶到的最后三个小时中，根据情报判断对方所有火炮均无法穿透本舰装甲之后，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时任青龙号舰长，季忠国上校疏散了其他护航战舰，已一己之力与敌舰队展开激烈炮战。然而，情报局提供的敌情通报存在重大疏漏。纪伊装配的主炮并非三联装480mm口径主炮，而是双联装510mm主炮，且由于其获得来自于某国的援助，所用的炮弹性能同样有明显提高，就算是使用480mm主炮的超大和级也足以对青龙造成一定威胁。在持续一个半小时的炮战中，青龙被弹56发，其中一发正中舰桥，季忠国上校殉国。而且，由于青龙未能按照预定计划拖延足够的时间，虽樱花舰队最终损失过半，但其核心纪伊级并未受到严重损伤，这场围歼作战，无论从战术与战略的任何一层，帝国都难言成功，甚至于可以说因为此次作战未能全歼敌舰队，战争依旧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在这两个月中，帝国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青龙：作为世界头号强国的秦帝国倾国之力打造的超级战舰。于西历1936年入役，排水量近十万吨，装配四座双联装550mm主炮，其主装甲带能够抵御一切来自于其他现役或正在建的战列舰的主炮炮弹，最高航速30节，最大续航14000海里，被认为是“超时代”的战列舰，在交接仪式上，由女皇亲自宣布成为海军总旗舰，并指定为皇室御用舰，是帝国海军的荣耀与象征。作为舰灵的青龙，其容颜与本体一般惊艳夺目，风华绝代。为匹配其超然身份，虽是舰灵，却被授予少将衔，是帝国海军史，也是世界海军史上的第一位非人类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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