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说嘛，星象学那种东西就是骗人，根本靠不住。”
直到进了莱茵大楼，星源还是气鼓鼓的。
“倒也不至于如此，乌比卡博士。”克丽斯腾道，“我们还没能让现在的科学达到解析源石技艺的极限，对一些未知的东西随便嗤之以鼻，不是科学研究的好习惯。”
“啊……是！”
“当然，对你们家里发生的事，我深表遗憾。”
“还是别说这个了，总辖。”
星源有点紧张。
总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所见也是冷若冰霜，被这么一教训，没点反应是不可能的。
母亲就在莱茵生命包扎伤口，自己和姐姐这就要跟总辖一起去罗德岛。
另外还有……
塞雷娅，缪尔赛斯，还有垂头丧气的杰斯顿。
不过再怎么说，杰斯顿的精神比星极还是好一些的。
星极根本不知道该看谁，只能紧紧扣着双手。
“姐！……”星源也甩开了头。

从特里蒙飞到伦蒂尼姆，也只需要两个小时。
距离那场和萨卡兹的血战也过去了四个月。
诺曼底公爵被抓回剥夺爵位处死，曼弗雷德代替摄政王签订投降条约，萨卡兹全数退往卡兹戴尔，新女王借着口口相传的民意挟制了几位大公爵，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对哥伦比亚不是什么好事。
当年支配自己的大帝国结束了内乱不说，首都还被搞出那样可怕的天灾武器，为了军备扩张，政府也有不少人联系了莱茵生命。
但这些对克丽斯腾是最无所谓的那一部分。
她第一个走下了飞行器，看向对面的两个人。
“幸会，凯尔希医生。莱茵生命的多位患者在这里获得了有效治疗，仅代表我个人非常感谢。”
“幸会，克丽斯腾总辖。对于您提到的那一点，我想我比莱茵生命的一些内部人士知道的更多。”
凯尔希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甚至没去接克丽斯腾伸出的手。
“总辖，没关系的，凯尔希医生的脾气一直比较古怪……”
星源似乎想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
“倒不如说她还愿意跟你说话，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克丽斯腾。”塞雷娅走了过去，“旁边这位……”
“叫我恩特罗菲就行，这段时间你离开了，没见过我不奇怪。”恩特罗菲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作为部分意义的当事人我想我有一点解说义务。”
“你真的知道要看的是什么吗？即便如此你也要说你是当事人？”克丽斯腾冷着脸。
“我可比你的想象极限深邃更多，小妞。”恩特罗菲嘴角一挑。
克丽斯腾并不想发作。
这种轻浮的调戏她见了太多。
“我们还是谈些实质性问题吧，让我从特里蒙来罗德岛，要看的到底是什么？”

等到那段记录播映完，莱茵生命的几个人脸都绿了。
当然，除了杰斯顿，他就没被允许进入中央机房。
只有凯尔希和恩特罗菲脸色如常。
“……所以，你们那个博士呢？”克丽斯腾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
“他是第一当事人——看到这样的东西你还想让他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莱茵生命是没有心理学部门吗？”恩特罗菲冷笑道，“角质外骨骼，生物化金属，去暗杀你的人跟那些离开地球的家伙相似程度很高吧？”
“也就是说，对爸妈和总辖出手的人……就来自于星空之外？！”星源看了看屏幕上的普瑞赛斯，又看了看其他人。
“只是一种推测，嫌疑很大。”克丽斯腾道，“你们有什么安静的地方吗？借给我整理一下思路。从上个文明到这片大地的起源，我需要消化一下。”
“四楼有客房。星极，星源，你们知道在哪儿，带总辖阁下去吧。”凯尔希闭上了眼睛。
“那些封在水里的生物金属，我就放到你们工程部啦。”缪尔赛斯笑道。
“去找可露希尔，让她们做个封存容器。”凯尔希的声音。
等到四个人走了，塞雷娅才开口。
“你比我还要直接，医生。”
“炎魔，洛肯水箱，伐木场……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但永远不会接受她的行为。”凯尔希道。
“嗯？等等，那几个非人实验都跟她有关？”恩特罗菲靠在墙上。
“莱茵生命走错了路。”塞雷娅道。
“那我对她的评价从75分降到25分了。”恩特罗菲笑道，“你想把她拉回来，塞雷娅……但是对她而言，什么才是回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古代人交谈。”
“那就不交谈了，我走。”
恩特罗菲转身出了门。

等恩特罗菲走到走廊的时候，看到的是杰斯顿正在和行动预备组A4的队长玫兰莎说话。
“玫兰莎小姐，我知道的，父母了无音讯是真的不好受……没关系，我还有些人脉，就因为你帮助了我，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可是……杰斯顿先生……”
“等会儿，他跟你说什么了？”恩特罗菲走了上去。
“唉？！恩特罗菲先生……”
玫兰莎怯生生的看着他。
这也难怪，连着打败了血魔大君和摄政王，这些甚至没成年的小干员自然对恩特罗菲有些畏惧。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跟他搭上话了。”恩特罗菲笑了笑。
“……刚才路过的时候，杰斯顿先生倒在地上，看起来很痛苦，我把他扶到椅子上又倒了杯水，但他……”
“什么人脉啊？有关找人的要不要先跟我说一说？没准我们能互补一下？”
恩特罗菲转向杰斯顿。
“啊……单纯就是一些上不得路的……不足挂齿。”一滴冷汗流过杰斯顿额角。
“没关系，说说吧。罗德岛在各国都有联系，万一就是熟人呢。”
“哎呀，这个……”
“编不过来了是吧？玫兰莎，别被他骗了。”恩特罗菲冷笑道，“骗小姑娘可以，你骗不了我……换个话题吧。听说你还挺能打的，要不要去训练场比试比试？”
“……啊？朋友，你看起来不那么强壮……你不是术师吧？”杰斯顿擦掉了冷汗。
“没有，只是稍微懂点格斗。”恩特罗菲笑道，“我想我会在杰斯顿先生这儿受益良多。”

训练场清退了人。
恩特罗菲和杰斯顿对面站立。
预备干员们最喜欢的就是看前辈切磋比试，这次也不例外。
“……这么多观众？眼神还挺崇拜的，朋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打输了丢脸的可能吗？”杰斯顿微笑道。
“比武本来就有输有赢，婆妈什么？”恩特罗菲伸了个懒腰，“打不打？”
“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不答应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黑亮的铁剑在杰斯顿手臂上成型。
“我已经在你身上受益良多了，杰斯顿。”恩特罗菲冷笑道。
“……什么？”
“不知天高地厚的本事，我自认比不上你。”
“——”
杰斯顿还没反应过来，恩特罗菲已经到了他面前。
双手成爪，两下把他手臂卸脱了臼。
紧接着，对着他躯干一顿乱拳。
杰斯顿听到了不妙的声响。
好像是体内的甲片应声碎裂——
——恩特罗菲一个扫堂腿把他放倒，接着后颈就是一胳膊肘。
杰斯顿趴在地上，怎么抽动都站不起来。
“恩特罗菲，我们还没对他做生理检查，殴打病人是禁止事项。”
凯尔希出现在了训练场门口。
“不，我只是给他治治这种骗人为乐的心理疾病。”恩特罗菲一摊手。
“医疗部已经安排好人手了，不要浪费时间。”
“行，不浪费时间，你最好庆幸罗德岛地板很光滑。”
恩特罗菲提起杰斯顿的右腿，把他脸朝下拖了出去。

雾气氤氲。
可露希尔在混了一笔新预算之后，迅速在罗德岛开辟了大浴场。
当然，今天是被包场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星极心里有问题，也就坦然接受了在浴室冲澡。
星极把衣服都脱了，慢条斯理在门口叠好。
腰的部位有些发紧，因为她是临时找了一套妹妹的衣服应急。
原本的衣服被撕坏了，妹妹的体型跟她还是有点细微的不同。
水很温热，但她身上却格外的冷。
抱着膝盖坐在浴池角落，脸几乎都埋进了水里。
这个时候，星源也冲好澡进了浴池。
与其说是走，她更像是游过来的。
“姐，其实我……算了，这哪里是你的错嘛。我也一直以为老爸就是个老古板直男癌，可谁能想到……”
“别讲道理了，吉妮，我什么都明白，但我就是……我知道，你现在也很害怕。”
星极还是不抬头。
“倒不是害怕啦，只是……应该怎么说嘛，星空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不仅是家里那些……现在的科学也解释不了，难怪凯尔希医生他们那么神神秘秘的。”星源道，“真是的……”
“其实……我甚至有点理解爸爸了。现在，我也非常的无助，根本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我真的想认为凯尔希医生和恩特罗菲是在写故事……但他们怎么可能先预计到有那些人存在呢？”
“你理解什么呀？再理解他也不该那么做！”星源转了个身，坐到星极旁边，“完全未知的新领域……本来就不应该害怕嘛。你看帕尔维斯主任的表情，我都怕他兴奋到犯心脏病了。有错误……那不就是缩小了正确答案的范围嘛。”
“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是……我很伤心——哎？！”
星极低沉不下去了。
浴池另一头飘过来一个女人。
仰卧在水上，双眼圆睁，嘴半张着。
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浴池八成要被陈和彩虹小队以命案为由拉上警戒线。
“……博……博士？”星源试探着问道。
“嗯，是我。”博士的音量很低。
“我一直以为博士是个男——对不起。”
星源一下捂住了嘴。
她突然想起了那段记录的内容。
“没关系，我听见了，你们看了那段记录。”博士哼哼唧唧，“你们看见了。”
博士的胸口迅速平了下去。
五秒钟后，又一次鼓胀了起来。
星极呆呆地看着他。
“人体，很神奇吧。”博士苦笑道，“我对灯发誓，那段记录关于我的部分至少都是真的。”
“那……不是真的又是哪部分啊？”星源往前凑了一点。
“这事儿恩特罗菲比我清楚……那部分他是当事人。”
“博士……您现在还好吗？”星极抬起了头。
“不知道啊……不知道，所以我也只能泡在这儿了。”博士转了一下视线，“星极……你在哭吗？”
“哎？没有……没有吧。”
“那你为什么下意识的擦眼睛呢。”
“等等……”
“你上当了，星极，不过你眼泪确实都要流下来了。”
博士轻轻抬起了左手，被星极一下抓住了。
“好了，博士，明明您也很痛苦，就不要试着逗我开心了……好吗？”
“我不痛苦，我只是不知道我该干什么。吃饭是为了不饿死自己，洗澡是为了不脏臭的忍不下去，还有……不是一定要这么善解人意，你可以考虑一下你自己。帮个忙，固定我一下。”
博士的脑袋已经转到了星极的正面。
星极分开双腿，轻轻把那颗脑袋夹住了。
“其实……我们也说不出博士到底是什么感觉啦。毕竟最畅销的科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星源道，“真是的……头被蒸汽搞的昏昏沉沉的，张开嘴就忘词。你们要不要喝点凉的？我要。”
星源跳出浴池，走向外面的冰柜。
沾了水的尾羽湿哒哒的贴在腿上，被她一下拨开了。
博士摸了摸星极的脸。
“我都听到了，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对吗？”
“博士……博士。”
星极这次是真的流泪了。
博士，是罗德岛干员最信任的人之一。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智慧的象征，永远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只需要执行。
而现在，他消沉的就像一条泡在池子里的死鱼。
无论如何，看着一个自信狂傲的人变成这样，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别哭……算了，哭吧。我就不问具体是什么事了，一定非常伤人吧。”
“……”
星极放开了博士。
接着抓着博士的肩膀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狠狠抱住了他。
“博士，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
“你没有错，你不欠任何人的。不需要道歉。”
“啊……”
星极口中已经连不成句子，只是肆无忌惮的伏在博士的肩膀哭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帮家伙不要我了，但是，还有人需要我呢。”
“博士……你也不要说了。”
也不管博士现在是男是女，星极吻住了他。
两人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像最普通的动物一样疯狂磨蹭着身体。
她们用力到四块软肉都成了圆饼。
水花四溅，落回水里，只留下了波纹。
不断晃动的顶灯倒影，就像是流泪的眼睛。

往浴池里瞥了一眼，星源又缩回了身子。
变故对姐姐太大，应该让她好好的发泄一下。
至于自己，本来就是离开了家，父亲干出这种事，她也实在伤心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遭了这种噩运的不是她吧，她心想着。
打开了一瓶柠檬汁，喝了两大口。
背后突然响起了水声。
星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蹲下护住了胸口。
大量的水珠汇聚在地面上，一个人慢慢成型。
“我还没穿衣服啊，缪尔赛斯主任！”
星源一脸尴尬。
“都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嘛，再说这只是个水分身的说。”
缪尔赛斯的身形已经固定。
“那还是感觉怪怪的。”
“哦……那好吧，我也脱。”
缪尔赛斯又化成了液体。
等她再次成型，已经一丝不挂了。
跟星源比起来，她矮了半个头，身材也贫瘠了不少。
“所以你这是来干什么啊。”
星源本来想给她一瓶饮料，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分身大概是喝不了的。
“我还以为你会加入他们呢。”缪尔赛斯闭上左眼坏笑着。
“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
“我只是刚才看了一会儿嘛，看起来她们两个都很压抑哎。”
“所以你为什么要用水分身在浴场偷看啊……”
“毕竟……你姐姐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嘛。”缪尔赛斯道，“那个博士，要是就这么消沉了，我也会很伤心的。”
“你这样的关心也太变态了吧。”
“毕竟赫默，伊芙芙都在这里，关心博士的心理健康，那肯定就是关心她们咯。”
“真的好可疑啊。”星源又喝了两口柠檬汁。

恩特罗菲百无聊赖，在酒吧一个人坐着。
没有让羽毛笔调任何东西，他只是要了六瓶啤酒。
一抬头，发现博士牵着星极的手走了过来，星源紧紧跟在后面。
点了一杯草莓和一被酸橙味鸡尾酒，博士坐在恩特罗菲旁边，直接开了一瓶啤酒。
“自己点去。”恩特罗菲道，“有精神了？”
“今天，复活。”博士笑道，“就当庆祝复活你请我的怎么样？”
“行得正，坐得直，治病救人，消弭纷争，你没有侮辱天海那家伙。”恩特罗菲道，“不过谁让你把他的缺点也都继承来了。”
“我哪儿知道他有什么缺点？”博士道，“星极，星源，你们俩评评理，我认识天海吗？凭什么说的他跟我父亲一样？”
“单从计划继承名字这一点来说，你喊他一声义父也不亏。”恩特罗菲也笑了，“自闭了四个月，欢迎复活。”
星极双手叠在了左胸上。
“还是这样比较亲切，在罗德岛吵吵闹闹，大家都很开心。”
“精神比刚才好多了。”恩特罗菲喝了口啤酒。
“好多了，想明白了。”博士道，“那帮家伙把我扔在这，我实在没什么可为他们生气的，毕竟……我的全部都在罗德岛，不是吗。”
“那你也该知道吧？那帮家伙好像回来了。”
“他们自己抛下了地球，现在地球变成了泰拉，还好意思回来？那就对不起了，敢来找麻烦，我就敢收拾他们，就当报当年被抛下的仇。”
“好啊，很有精神。”
“所以啊，你们俩也别怕。”博士看了一眼星极姐妹，“那帮家伙敢来，别说我，恩特罗菲也饶不了他们。”
“你别把我带上。”恩特罗菲道，“这事儿还没跟你说呢，我要走了。”
“哦……你想干嘛？！”
博士一不小心，扫倒了啤酒瓶。
带着泡沫的液体在吧台上不断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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