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3
耳畔的呢喃变成了轻微的呼噜声，淡红色的光斑温柔地洒在了脸上。这应该是……他们往窗上贴的那种窗花吧。
又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其实只要一次重置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尽管感觉体内像是塞满了错了位的生锈齿轮一般行动不便，手脚也没什么力气，我还是清楚地感受到小腹上压了个并不陌生的重量——被我救上来的那个家伙，正趴在我身上美美地睡大觉。
“……？”
让我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撞得遍体鳞伤？
但眼皮却像自己锁上了一样，并不想睁开。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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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快起来，你看ViVi她好像醒了。”
“……哪里？”
一个慵懒的声音，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只不过好像是从错误的嘴巴里面跑出来的，哈哈。
“你怎么会睡着了啊，416。我来看看……”
一只小手温柔地贴上了我的额头。“温度下来了，应该是温控恢复正常了。恢复得还不错嘛。”
“那你把她叫醒嘛，我可是……什么招都用了。”
“只能说你肯定没用这个……看好了。”
“……？”
脚边的被子被一把掀开了，还没有被阳光暖和起来的冷空气瞬间就灌了进来。

“欸啊……阿嚏！”
寒气自脚下升起，沿着宽大的病号服直接冲上了脑门，让浑身上下都冷得一颤；各处的感官也被瞬间激活，强烈的冲击直接撑开了方才千斤沉重的眼皮。
“嘶……好冷……”
我抱紧了自己，忍不住全身都要蜷缩成一团。

几根手指触上了我的脚底，自下而上慢慢划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啊。”
“嘘，好好看我的吧。”
柔软的指肚也紧接着抵了上来，在脚底揉搓起来。舒服，舒服嗯……随着全身的关节跟着她的动作松弛下来，脑中要醒过来的念头也不由自主地被打消了。
“这样都不行么，看来只有用点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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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指甲开始用起力来，就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了。本来令人放松的按摩转换成了痒痒的感觉，脚掌也开始下意识地开始轻轻摆动起来。但脚底上的手指还不打算就此止步，继续钻进了脚趾缝里捣起乱来——被这么一折腾，脚上的知觉也逐渐开始复苏，只觉那灵活的几根手指一会儿剐蹭一会儿抠挠，招式变幻莫测。
怎么办……好痒，好想笑啊。床尾似乎已经有些零零碎碎的偷笑声传来了；脚趾缝里算是我身上为数不多的敏感的地方，只有好不容易洗一次澡的时候才有机会触碰到……没想到居然挑这种地方下手。
喉咙里已经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呼吸的节奏也变得不再平缓；脚趾也伴随着每一次内壁上最柔软的地方被指甲光顾到而无奈地稍稍夹紧一下，就是不知道这么细微的动作能不能被不停舞动的手指感受到了。
“ViVi这么厉害的嘛，我自己都受不了的耶。还有……416你怎么脸红了啊？”
“唔……我警告你，不要再这么胡闹了。让她好好休息。”
“我看之前最急不可耐的不就是你嘛，416？我才不相信你现在变主意了。”她停了停，不怀好意的声音再一次对准了我：“用这个就不信你还醒不了……哼哼。ViVi，我差不多掌握到你的弱点所在了。”床尾传来掩饰不住的狡黠坏笑。
什么……还有更厉害的？真的，这样一动不动地让别人挠我的痒痒，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了；ISAC，ISAC你这家伙怎么不出声了？
“求……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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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挤出来细若蚊吟一般的呼救不知道能不能被G11听见。
过了一会儿，在脚底捣着乱的两只手才停了下来，往脚底传来一阵阵的凉气。怎么……要停下来了吗，但又不是很像啊。
“嘿嘿……咯吱咯吱……”
两手忽然一起袭了上来，十根手指放肆地在两只脚的脚掌，脚心，足弓等各处一齐抓挠起来。
好痒……痒啊，谁来救救我！
“唔……咕，嘿嘿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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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身体也受不了被如此残暴的方式挠着痒痒，机械地一点点抽动起无比沉重的双腿来，直到将饱受摧残的两只脚底都踩在了病床的床单上。
“怎么样，416？我可是成功把ViVi叫醒了哦。”
“你这是脑子有问题吧。”
416很快凑了过来，拿着纸巾拭去了我眼角挤出的泪水。
朦胧之中，我看到了一副从未展现过的温柔面孔。有些散乱的发丝下垂到我的脸庞，阳光下她的眼角似乎也闪烁着泪珠晶莹的色彩。
有那么一瞬间，可能是虚弱的我看得不太真切；416像是变成了一位深情的……人类少女。
该死，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抬起双手，我不敢相信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V，我不会再多欠你一条命了。”
“我也没有多余的命可以赊给你了。要是再赊给你，呵，我就是傻瓜。根本不划算。”

“你们两个都消停会儿吧，老大不小的亲热真是有点恶……”
“你可以再说一句试试？”
见我们两个都握起了拳头，G11只好举着一本类似报告的东西摆了摆手并尴尬地笑了笑。
“ViVi，虽然说你很英勇，但这儿的素体医生们也是花了好大劲才把你救过来呢。全身上下出了大大小小各种毛病不说，驱动核心都直接给泡坏了，只能换了个新的。现在你还得静养几天等各部件磨合，尤其是这个驱动核心……不等个一两周是没法进入理想工作状态的。”
“哦……那花了多少钱啊？”我坐起身来，靠在了床板上——如果这几根铁棍还能被称为床板的话。
“告诉她吧，她早晚得知道这个。”
G11放下报告并将手插进了衣兜，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了两个指头。
“两千？两万吧？”
她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有点贵啊。”
“因为ViVi这个是高性能的嘛，贵一点也正常。我和416花了好久才从两万八讲下来。”
416难得地点头赞同了G11，同时握住了我的手。“你手怎么还这么凉的？喝点这个汤吧。”说着，她把旁边还冒着热气的一碗汤端了上来。“现在总共只剩一千多了，我还把卡上的全垫了。”
“嗯。”我喝了一口，略浑浊的汤汁上飘着点点油星，调味靠的更多是肉本身的鲜甜而并非香料。加了少许胡椒的肉已经炖至软烂，稍抿两口纤维就会散开来。好喝是好喝，但我怎么觉着这肉有种熟悉的气息……

笃笃。
G11起身去开了被叩响的门，走进来的是之前卖羊的那个老大爷。
“Maldición...”[不会吧……]
“闺女啊，好点儿没有？”
他探了探头，见我醒来了就小跑着来到了床边。“这羊肉汤还中不？我从昨天下午熬到现在，羊刚杀就给你炖上了。”
“谢谢您，很好喝。”
他凑上来看了看我的脸色，喷出一阵淡淡的烟草气息。“你现在体虚，就得多喝点羊肉汤，暖身子。本来也想着要过来谢谢你们一趟的，来的时候还听那些大兵说你们几个帮忙救下了电站，这是救了这儿的所有人那。有什么俺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大爷殷切的目光看向了我。反观旁边的416和G11，都像是在装作没看见此景。
“对了……您有电池吗？”
“电池？长什么样的？”
“G11。”
“哦……哦！这种，游戏机用的。”G11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才赶紧解开放在一旁桌上的布包递了过来。“我可是在这儿问了一圈都没找到。”
大爷接过了游戏机，忽然掏出了兜里的老花镜凑近了仔细端详，“啊……你们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的？”他忽然变得有些激动，端着掌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您先别急……这个是我们在湖边，洛蒙德湖那边……”
讲到一半我就忍不住干咳起来，只好让416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啊……”
并没有预想中的老泪纵横，老大爷摘下了老花镜，细细擦了擦就放回了眼镜盒。
“这小子还开了家修车店啊，总算有点出息了，可惜在我前面就走了……还有那个面都没见上的孙子……”
他喃喃自语着，有些费劲地掏出一个老旧的收音机，默默扣下电池给了我们。“我前两周刚换上的，应该还能用挺久。”
“谢谢……”再无半点懒散的G11有些郑重地接过了那两块崭新的电池。
“桐山爆炸那会儿都忙着逃命了，一直都没见上一面。二三十年了，俺也到不少地方找过，发过寻人启事，买了个收音机听听电台里有没有他们的消息。一开始俺买报纸来看，看不清了就去配了副老花镜接着看……有些线索的报纸俺都攒下来了。”
蓝色的牛津布包已经被磨得泛白，里面除了些衣物就是一小沓报纸。大部分都已经旧到发黄，有些泡过水，也有些形态完整的报纸，看起来是不久前买的。
“如果觉得不舒服您可以不说的……”
“还得谢谢你们听，当俺的听众……讲出来痛快多了。现在人都没了，收音机也用不着听了，电池给你们正好……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老大爷重新收拾了东西，呻吟着站起了身。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他的背已经驼得这么严重。稍微犹豫了一下，416还是起身开门小步扶着他走了出去。
“闺女，我还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每天给你们煮羊肉汤。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咳咳。”
“嗯，好，谢谢……”

门被轻轻带上了，小小的病房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一道微风从窗外悄悄钻了进来，轻轻拨开窗帘，带着桌上花瓶里野百合甜甜的香气拂过鼻尖。
坐在病床上，靠在窗边或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三人一晌无言。
“要是早来一点儿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唉。”
“那我们之前那堆事情就能躲掉了么？”
看着正低下琢磨花叶脉络的416，我忍不住想逗逗她。
“哈。把我们这一路的经历记下来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岂止有意思，都可以出书了……”小声咕哝着，G11把电池装上了游戏掌机。“好耶，几乎还是满电。”

有所失有所得吧。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我望着自己这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出了神。
原来这趟旅途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啊。
呃。
捂住自己的脸，失去希望一般倒了下去并滑进了被子里。
我们可不是有这闲工夫观光的旅者。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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