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而空旷的书库之中，帕秋莉・诺蕾姬在来回踱步。书架填满了书，如迷宫般把她死死围困。她走了许久也找不到走出这里的路，这使她心底冒汗、脚步僵硬。「啊，这位女性恶魔！我有一事要问。」她发现了拐角处一名女性恶魔，快步走去向她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出去的路在哪里？还有红魔馆呢？」
　　恶魔皱起眉头，抬了抬手中的书堆说：「啊？你在说什么啊，帕秋莉大人。这里就是红魔馆啊，您在这书库待了无数个日夜，怎么要来问我出去的路呢？」
　　「无数个日夜？」帕秋莉环顾四周，说：「这里是红魔馆就好。但这个书库，我实在是没待过啊。」
　　「这书库是帕秋莉大人您的。」恶魔说道。「还说没待过，别捉弄我啦。」
　　「我可不记得我拥有过如此庞大的书库。」
　　恶魔端详她的神态，挑起眉头说：「您该不会中邪了吧。」



　　在这魔法之森里，神秘事物异常丰沛。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住在此处，就经常会遭遇离奇之事；今天也不例外，有一本书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是什么时候带上这本书的？她此时只穿着白色的贴身衣物，刚脱下的长裙在腰侧处挂有一本书。她带着疑问解开带子，拿起这本明明完全陌生，却似乎一直绑在自己腰上的书。
　　硬质封面上花纹繁杂美丽，但前后都没有字。她翻开来看，里面全是法阵与附带的讲解。
　　这是魔法书，文字也看得懂……召唤法阵和通灵？也许是有谁要我召唤出书中的东西，才暗中把书塞给我？那就太危险了，十有八九会是某路恶魔或者恶灵呢。等等……
　　爱丽丝快速翻阅，一些字眼匆匆闪过。水银的秘法，炼金术，贤者之石，幻境，彼岸，常世——
　　「哟，爱丽丝，好久不见。」突然一阵声音从房门处传来。爱丽丝浑身一抖，从手中吓掉的书重重拍在桌上。
　　「是谁！」她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蓝短发的女孩在朝她挥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会想起来的，」女孩举起另一只手上的书说道，「不过不是通过你那本只写了点皮毛的。我这本更完整，想看吗？」
　　爱丽丝的脑袋一片混乱。怎么回事？我没使用过书中的法阵吧，这女孩从哪里来的？难道她才是暗中塞给我书的人？那她手中那本呢？我这本只写了皮毛是什么意思？
　　啊，身体！爱丽丝赶忙拿起长裙遮住衣着不雅的自己，又无法在女孩面前穿上，只能抓着领口挡在胸前。
　　「我知道你一定想看，」女孩走近接着说，「毕竟这关乎你丢失的一大堆记忆。」



　　书库的恶魔急了，她扇动小巧的恶魔翅膀叫道：「我是小恶魔！是你的使魔啊！你怎么不记得啦，巴瓦鲁图书馆，你的家，小恶魔，你的仆人！」
　　「是这样吗……所以我失忆了？」帕秋莉不安稳地坐在木制高背椅上，「这椅子我也常坐吗？这么重要的记忆我怎么可能……倒是红魔馆我确实知道。蕾米的房间、芙兰的地下室、馆外的花园和看大门的美铃，还有咲夜。」
　　「谁都记得，却唯独忘记每日和你相处最久的使魔！」小恶魔抓住她的双肩，眼角几乎要挤出泪珠。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啊……」她看向书架，「我是魔法使，如果这里是我的书库，那一定有很多魔法书吧，也许能从哪一本找到一点头绪。」
　　「这是一定的，帕秋莉大人，你可太喜欢看魔法书了。我知道馆中的大部分书，记忆相关的啊，我想想你是存在哪里……」小恶魔张开翅膀，很快飞得不见踪影。
　　「记忆丢失啊，」帕秋莉独自说道，「如果是真的，那就有点棘手了。不能排除这是有人刻意发动攻击的可能。让人忘记自己重要的家和伙伴，相当厉害的一招啊。」
　　此时帕秋莉没有起身，但她眼前的景色已变。一座石板吊桥从她脚下伸出，在不见底的深渊上往对面连去。遥远的对面是一座浮空的小岛，岛上的建筑在黑夜中亮起点点灯火，让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她有了想走上吊桥、去那座小岛的冲动。
　　书已重新打开。



　　「隐藏的残页要重见天日。」女孩神秘兮兮地说。爱丽丝坐在床边，看女孩打开手中的书本，一语不发。
　　还是很可疑啊，这书和这女孩。爱丽丝活动着手指。要是有什么不测发生，也要做好自卫的准备。不过要用什么反击呢？想想以前看过的攻击魔法……怎么到如今才想到要掌握防身法术呢？话说我以前的防身法术，是什么来着？
　　「开始了哦，爱丽丝，拿回属于你的故事吧。这些传说本不该尘封太久，只是因为卡勒多的沉寂……你不用遮住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见过？」爱丽丝的手微微放松，肩上白色的吊带露出一些。「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答案就在这本书里。」女孩看向她的肩头，说：「在这里活得还算安逸吧？爱丽丝的肩膀很光滑，好像还有一股香味，是花香呢。」
　　「啊？什么啊，」爱丽丝别过头，身体稍微闪躲，「就不能让我先穿上吗。」
　　「噗哧，」女孩一笑，「这有什么关系，看到你这现况我可高兴了呢。」她说罢翻开了书的下一页。书上画了一座小岛，岛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建筑，两侧各有一座吊桥，连到两边有更多建筑的岸上。岛下没有河水，岸边石壁平直像是悬崖，这岛则像浮空的巨石。
　　这地方是……好熟悉的感觉。爱丽丝和书画愈发接近，她感觉自己正在变小，书页和小岛在变大。她几乎要陷进书中，听到岛上有阵声音在诉说着过往。



　　Ｉ　　卡怜，在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城邦
　　在极其遥远的过去，在普罗米修斯用土造人之后不久，就有一位孤独的神行走在大地之上，游历空旷的大陆。
　　他的母亲是掌控冥界的暗月女神赫卡忒，他的父亲却不知是谁。他名叫卡勒多，掌管着他母亲的部分职权，却从来说不清。从有这神出现的记载开始，他就一直在旅行，走过大陆上的每一条路，把足迹印在最远的天边。
　　他与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甚少往来，和许多被希腊诗人遗忘的神一样，他的事迹可以说是无人知晓。人类在地上生根，从雅典到特洛伊，各方神祇英雄陆续登场，交织出繁星一样多的史诗传说。那时代的卡勒多也与人类有了联系。他正沿大地边缘行走，却在一处尘世与冥世离得最近的交汇处，遇到了一群粮食耗尽的将死之人。这里是一大片平原，不见任何动物和果树；从遥远内陆的山边走来片这荒芜之地，这些人冒险的意义何在？
　　卡勒多施展魔法，从怀中拿出了大饼填饱众人。众人感激至极，向卡勒多送上差点要带不走的金币，道明此行目的：「我们是从希腊出发的旅人，沿途向赫卡忒和哈迪斯的神庙供奉问路，想要找到抵达冥界的路。路途中我们偶然发现了前人的营地，还有一点金币，但食物却越走越少。周围根本没有吃的，水源都很少，走到这已经几乎要放弃了，连回程都不晓得能不能走完。然后便遇到了你，我们的救命恩人！再多话语都表达不完我们的感激，再多礼物也都报答不完这份恩情。」
　　「原来如此，去冥界啊。」卡勒多指向对岸，说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冥间的边界。
　　「啊！就在这里，太好了！我们到了！」众人欣喜若狂，奔向悬崖旁边，隔着深渊遥望对面黑幽幽的土地。
　　「所以你们这些身为在世的凡人，为何要长途跋涉去寻找死后的国度、我母亲的领土呢？」卡勒多跟在他们身后说道：「我正是地狱女神赫卡忒之子。如果你们是被我的母亲指引至此的，那我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帮助。」
　　众人又惊又喜，朝他跪拜，诉说着在此建立据点的期望。旅人们想在此住下，再朝对岸造出一座桥，使他们能每天往来现世和彼世。「这样一来，魔法研究就能在离赫卡忒更近之地更顺利地拓展吧。」
　　原来如此。卡勒多答应了，领着他们找到附近有河的地方，在深渊边上的此岸建立村庄——这便是后来的卡怜城。



　　ＩＩ　　这里不是乐园
　　此岸的人们着手搭建房屋，但木材要到一天脚程远的树林里才有，搭起来费时费力。他们商量起对策，让一些人出面，挖出土壤塑成块状，再使用炼金术固定成了砖石。
　　食材的获取也很麻烦，而卡勒多凭空变出食物的魔法凡人无法学会。他们只能在河边找到休眠的种子，再催它快速生长，几天内就长出了各种果实。
　　依靠众人的魔法技术，一座城镇很快建了起来，只要一两个月就有了容纳百人的规模。虽然这群人一开始只有二十多个，但已经有人原路折返，向家乡其他的魔法涉猎者们告知他们的成功了。再出发的人沿河走远，而河流缓缓地从拔地而起的城镇中穿过，成为瀑布冲下深渊。人们在瀑布边上设立祭坛，向赫卡忒和卡勒多提供祭品。
　　就和雅典娜是雅典的守护神一样，卡勒多就是卡怜的守护神；而赫卡忒是魔法女神，赐予凡人魔法力量，为信徒指引道路——这二位神在此的地位无可替代。
　　赫卡忒的力量强大无比。她掌管冥界，立在三岔路上指引亡灵。她掌握所有魔法与巫术，是所有女巫的主人。她的威能遍布星空与大地，她的三个面相洞察天边。卡勒多的建立也映在了她的眼中，她在一天夜里造访此地。
　　那天，女神的声音响彻全城：「你们遵循了我划出的道路来到这里，自然知晓目的何在。活着的你们不属于冥地，但此处的两侧岸边可归你们所用。继续前行吧，在你们的魔法钻研之路上；我会注视着你们，祝你们得以紧握魔法的钥匙。」
　　冥界是他们不惜长途跋涉也要追求之地，即便其中的深渊有数里远，他们也要横跨过去。通过催生树木充当材料，他们造了一座极长的吊桥，成功踏上了赫卡忒的属地。凡人脚下是软绵绵的触感，灰黑的土壤仿佛能吞噬灵魂，又源源不绝地涌出黑魔法之力。过桥者不敢久留，只搭了几间木屋，偶尔来取土或进行研究。
　　后来有人在桥上做了浮空的木屋。制造者没有名字，只有叫「水银」的外号，是旅人中造诣最深的炼金术士。一开始他只是想方便取土，打算独自住在深渊上空；但浮空的材料只有他能做，其他人想取土依旧困难。在卡怜首领的请求下，他以一己之力，在一百天内造出了浮空岛。岛的前后衔接吊桥，其上的建筑浑然一体，仿佛巨大的宫殿；「宫殿」上方供他人栖息，而下方的空间全归水银，作为他的藏书书库，被他取名为「巴瓦鲁」。
　　炼金之城卡怜建立的传闻随折返者传向现世，陆续有新的炼金术士和女巫投靠至此，山上的诸神自然也知晓了此地。有一天早晨，一位女神出现，让晨辉提前洒向卡怜，使房屋屋顶上闪着金光。那是黎明女神厄俄斯到来的象征。她带来了命运女神的预言，和先知先觉之神普罗米修斯的信物。
　　预言冰冷地阐述了卡怜城的未来——它坐落在凡间与冥界之间，必将在混乱之中覆灭，不会长久。
　　而信物是几颗宝石与普罗米修斯的手抄纸，纸上写着——命运三女神的预言已经给出。卡怜的子民与神啊，这种对抗意味着什么我已无须多言；但你们依然选择前进，即使前方再没有塑造乐园的余地。这份勇气值得我铭记，祝愿你们往后都能保持自己。
　　卡怜首领接下女神的礼物，一语不发。此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卡怜城终将在某一天覆灭。
　　厄俄斯离开时，在河边的岔道上遇见了赫卡忒。「在我掀开天帘之时，愿卡怜所受的曙光耀眼夺目，洗净一切不洁。」厄俄斯说。
　　「他们是我最得意的学士，是我最虔诚的子民。你的祝福意义重大，他们也不会就此放弃的。为了永恒而来。」
　　金发的白翼女神看向手中笼子里的蟋蟀，径直离去。



　　ＩＩＩ　　深渊之上
　　有群旅人来到了卡怜。他们的装扮异于常人，语言也不流利，只说要找一个位于常世的国度。常世就是彼岸，但彼岸的哪个国度才是他们的目的地？卡怜人疑惑不解。在领他们进城时，广场上的赫卡忒泥塑雕像突然动了。雕像抬起手往彼岸一指，传出赫卡忒的声音说：「诸位过路的旅人，我知道你们的目标。常世之国在那冥界极远之处，要走上一辈子才能抵达。」
　　「常世之国？」在浮空岛上的帕秋莉探出窗外，望向走过吊桥的旅人问道：「是很远的地方吗？」
　　「对凡人来说要用上永远才能到，」水银正坐在椅子上，说，「其实就是永远到不了的意思。那里是永恒不变的国度。」
　　「那这些旅人要怎么去啊。」
　　「用一次永恒就行。」水银起身往阶梯走去，背后的紫色长袍随步伐摆动：「反正他们不是一般人，肯定有接近常世国的方法。」
　　「卡怜城的大家也不是一般人，」帕秋莉跟了上去说，「大家都在追求永恒；城里还有一半在彼岸，这里就不能也叫常世国吗？」
　　帕秋莉走到了水银前面，她的紫色长发也在摆动。水银看向眼前的少女，嘀咕着说：「常世之国是整体都永恒不变的，和注定要陷入混乱且毁灭的卡怜可不一样。」
　　「那凭什么卡怜注定毁灭？」帕秋莉说，「就凭那远到天边的几个神说的话吗。」
　　「那是预言。如果你想要对抗的话，就努力钻研魔法吧。我回图书馆了。」
　　「嗯，我也要待图书馆。」



　　虫鸣声伴随着风闯进屋内，一位少女拉开门，找到房内的九尾狐妖。「紫大人，有何吩咐？」九尾狐八云蓝起身问道。
　　「有点事情，」八云紫在空中划出一道缝隙，从中拿出书本，「和记忆之书有关的。」
　　「啊，我记得你说过……」蓝说，「提到这个的话就意味着你失忆了，并且有异变发生。」
　　「对，他开始活动了。既然能影响到幻想乡……就代表他已经进来了？我不确定。」
　　「是谁啊，知道的人会把他忘记吗？」蓝问道，「那要怎么想起来？」
　　紫举起书说：「我以前就考虑过这点，所以尽可能把细节写下来了。不过……」
　　「怎么了？」
　　「没事，他的能力挺强，理应能影响到书上的文字记载，怎么我当初写的时候没想到呢。不过应该没事的，书我看了，也能知道他是谁。虽说是异变，但大约也只是闹一闹的程度而已；也许他是从哪个渠道知晓了这里，来幻想乡逛一逛呢。我们去找灵梦吧，要出了什么事再让她出马。」
　　「是，紫大人。」



　　ＩＶ　　毁灭之路
　　卡怜原本不属于现世和常世的任意一方，但两方都对此地有着影响。一些人借助炼金术与巫术，配合冥土蕴含的强大力量，成功让自身获得了永不衰老的生命。长生的仪式繁琐复杂，从画阵祭祀、自身状态调整到完成最少都要五年；但具体方式仍很快在卡怜城中传开，人们纷纷准备材料各自实验。
　　仪式再长，只要成功了，就有无尽的时间继续魔法研究。所有人都选择了延寿。能毫无顾忌地钻研魔法，正是全体卡怜人的期望。
　　这之后过了一年又一年，缝隙的国度几乎一成不变，没有新的建筑，人们都在潜心研究。其中的时光缓缓流淌，趋近于凝固。不过人们在魔法书上的记录仍在增多，很多人给图书馆提供了藏书，渐渐填满馆中空旷的地方，带入更多魔法知识。
　　直到有一天，外来的投靠者带来了人间的风声：对外发动侵略、统治了全大陆的王国，将要把此地划为下一个攻略目标。在王国那野心极大的国王眼里，这里有着神秘的法术，和强大且危险的敌人。
　　国王的扩张野心既源于他的个性，也源于众神的鼓舞——他有一把来自众神之王赏赐的剑，号称只要他拿着剑，迈开永不停止侵略的脚步；他就一定能壮大他的王国，使王国保持强盛，不会破灭。
　　从众多领地召集的士兵由国王亲自带领，很快前进到了荒原边的山间。而此时的卡怜正在举办祭典，庆祝城镇建立的一百周年。最初的旅人们都成为了长生者，活到了现在；新来的也在积极学习巫术，或已成功长生。但其中几人隐约感觉，卡怜的命运可能将在这次侵略中契合预言，走上混乱与毁灭的道路。
　　「接下来就是命运的裁定了，帕秋莉，」水银在书库中收拾祭典留下的餐具，说道，「我不一定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毕竟我们都只是长寿而不老而已。没有人能永生不死。可能你以后要自己生活了，如果这里待不下去，那就直接离开。一定要避开所有危险才行。」
　　「不，我不要离开卡怜，我也不要你说这些。我不管什么预言，卡怜是你们建的，还有你们的目标，」帕秋莉站在一旁，抓紧手中的法杖说，「魔法呢，炼金术呢，让你们沉醉的研究呢——为了黑魔法，你们绝对不会放弃吧？」
　　「嗯，为了黑魔法，为了卡勒多和赫卡忒，我们不会放弃。」
　　但你不一样。水银想着，却没把这句说出来。



　　Ｖ　　暗月火焰
　　百年祭的欢悦仿佛是对和平的最后一握。王国的众多军士积在荒野之上，约莫有卡怜一百倍的人数，黑压压一片，接踵而至。靴子踩过的草地翻出土来，踩出一条大道。在残月之夜中，卡怜房屋的灯光如同火炬，在黑暗中指引王国军队。
　　即便卡怜的亮光就在眼前，他们还是从早到晚走了一整天。国王看着河道尽头说：「这卡怜就像天边的星星，遥不可及；但如今我已扫遍大陆，就剩这个从天上摘下星星的伟绩在等着我了！」
　　卡怜没有城墙，没有守城器械，俨然一副没有武装的模样。王国的攻城兵器似乎也没了用武之地。前军已经挺进到空荡荡的街道中间，国王一声令下，士兵们就冲到了最近的门前，突破进去。
　　门一破，一些士兵就被腾空击飞；一条条火舌从门中窜出，吞噬企图硬闯的人。街道变得更亮了，到处都是着火逃窜的士兵。其他士兵还在鱼贯进城，在小队长指引下，或帮忙救火，或顶着盾牌进屋厮杀，或成队深入城中。
　　为众神所厌恶的、充斥黑暗巫术的城市，此时露出了獠牙。
　　城中的赫卡忒雕像在士兵面前动了起来，雕像瞪着眼，抡起同为泥塑的火炬扫向士兵。她刀枪不入，在广场上大杀四方，成列的士兵被她随意踩踏横扫，震声传遍卡怜，血液染遍广场。
　　「雕像动了！是赫卡忒守护神的帮助！」卡怜的人们看见赫卡忒战斗的英姿，奋起地随她出门战斗。
　　火焰随着血迹烧遍广场，有些士兵的盾牌盔甲会自行崩解；月光会化作箭矢，地面会突然变黏让人抬不起腿。
　　「呵……居然有如此顽强的抵抗，明明只是一群祭司、术士和魔女。」国王随队伍进了城，拿起圣剑吼道：「全军出击！把所有敌人打倒！一直杀进浮空岛！」
　　弩车和投石机等器械陆续入城对付雕像，石弹越过房屋射入广场，弩车从街道旁暗中放矢；雕像最终还是碎裂了，一会儿就无法再动。众多术士也被弹雨击中，被围堵至死，或被打残俘虏。
　　越过伤亡惨重的广场，王国军向岛的进攻仍未停止，战斗也毫不停歇。士兵向高处城区前进时会有狂风阻挠，闯进屋里会有陷阱和机关。术士可以让人虚弱瘫痪，所有的门仿佛都在摄人魂魄。
　　卡怜一方有些地区已经支撑了很久，有了反击的力量；广场一战后敌人也开始显出怯意，进攻力度越来越小。也许这一场战有胜利的希望，也许卡怜不会直接覆灭——有人开始抱着这样的希望战斗。



　　ＶＩ　　七曜魔女的一击
　　国王亲自率领的队伍逐渐成为最前锋，在悬崖边他们遭遇了卡怜首领的部队。
　　「凡间的你们，是上不了浮空岛的。」首领站在桥上，拿着一把剑说：「卡勒多的子民对现世的权力斗争毫无兴趣，为何你还要进犯此地？」
　　「这是众生所向。」国王说。「你们违背了众神的期望，企图撼动诸神的地位。我领受天命向你们施以惩罚，天经地义。」
　　「诸神的地位？惩罚？那你的剑呢，你只是为了你的王国永续吧？」
　　「那是诸神的祝福，祝福必会实现。只要我仍拿着剑，不管多久以后，王国都将如今日一般强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首领举剑独自走去，「你觊觎长生，又向卡怜降下灾祸。你和你的士兵用肮脏的双足踏上魔法之城，对此我要取走你们的性命。你和你的军队理应在此覆灭，连同你的王国一起。」
　　「要覆灭的是卡怜啊！」国王朝天举剑，一道闪电从天上劈来，落在剑尖之上。国王通体带电，长袍在灼烧，身体却无痛无伤。他一挥剑，闪电四散迸发，击中建筑与祭坛，半边的城市倒塌燃烧，仿佛这是神王宙斯那闪电火的一击。吊桥也被闪电击中，有一道劈向了首领，直接对未及闪躲的他施以致命一击。
　　吊桥燃烧起来，却没有断裂，国王收起剑命令部队赶紧取水救火。要是桥断了就没法登岛了，所有长生之术的秘诀，都在那里吧；还有俘虏的帮助，就一定能实施秘术了。只要我还拿着剑，没有死去的一天，王国就能保持永恒兴盛。占领这里后，剑指向的下一处，就是彼岸深处的所有土地。国王看向对面漆黑的世界思考，岛上却有一阵亮光闪起。
　　还有人想要反抗吗？国王想要拔剑，但有一道火焰飞速烧遍吊桥，烧到了他身上。桥上的士兵还没灭火，就陷入到火河之中；他们纷纷逃窜，那些摔下崖的，就化作一颗颗火星落入深渊。国王往后退去，企图挣脱火焰，岛上的光顿时化作箭矢，向他倾泻而下。他身中数箭，脚下的土地又化作水把他吞没；他感到自己被拖拽，在水中沉浮不定。在出水的一刻，他拔出了剑想要反击，剑却再没放出闪电。
　　一阵白光从岛上照下，白光所到之处万物崩溃坏灭，烧成灰烬。白光发出轰隆巨响，从祭坛扫到河道，从国王身上碾过，再到街道上的士兵，一直挪动到卡怜城外为止。
　　在短暂的一分钟里，王国的主力军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国王在最后的时光中见到手中的剑折断，惊恐不已：是我拿到了剑，是众神许了我王国强大的承诺；忤逆众神的人，本该由我——
　　一切很快归于沉寂，失去统领与战斗意志的军士们逃走了；黎明的阳光挥洒进满目疮痍，但总算回归平静的卡怜城。在「宫殿」内，水银照看着帕秋莉。她在方才首领死后，对敌人降下了天灾般的攻击；火蛇、光矢、水牢和光柱都出自她手，之后她便体力不支倒下了。
　　如果刚才我先出手，就不用你如此出力了。水银拿起她带在身边的《七曜魔法书》，在心里对她说道。不过你很强大，这一击的力量如同放出浩渺的星空；搭配七曜魔法，你的能力已在我们之上。如果只有我、只有最初的旅人们，而没有创建卡怜城，你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就没有了存在的土壤吧——这就是卡怜的礼物啊，帕秋莉・诺蕾姬。
　　「为什么……」帕秋莉皱起眉头，说着梦话。
　　为什么？是在问国王的意图吗。水银靠近了她，但她不再说话，只保持着愁容。
　　众神送他经过加持的剑，就是想让他拿剑进攻卡怜吧。而他得到王国延续的祝福，必然会想通过这里的长生之术让他和祝福都延续更久，直到永恒。
　　然而，依照诸神品性，就算他成功夺下卡怜、获得长生，他和他的王国也会在以后成为诸神的下一个目标，被诸神以对待卡怜相同的方式降下惩罚。



　　ＶＩＩ　　出走与接纳
　　卡怜击溃了王国军队，还杀了征战四方、百战百胜的国王。这件事传遍了大陆，王国遥远的属地见此机会便蠢蠢欲动，企图推翻统治，夺回自身的领土。加上即位者与各方的不合，王国很快陷入了内乱。
　　在交战中，卡怜损失惨重，大半城区化作废墟，居民之中十有四五或死或伤。平日里卡怜人和平相处，把周围人视作兄弟姐妹，在灾祸下多年的嬉笑吵闹毁于一旦，让许多人倍受打击。一些人就此出走，抄下至今为止的魔法研究成果，去往他们心中所求的，更清净的地方。
　　卡怜剩下的人则在废墟上重建。大战之后，所有死者都在送葬的仪式中被送进深渊；他们的灵魂会受冥界女神赫卡忒的指引，前往彼岸深处。
　　首领已经去往彼岸，重建工作便由在过去建立起岛的水银来统筹。人们也在依照自身意愿出力，一些人选择在原址上重建自己的家，一些人则想到阴森但安全的彼岸定居。一座城墙立在此岸的城镇外围，而在城镇之外又有零星的住房。有人自发选择在郊外大道边定居，充当前哨，这些地方也会最先接到冒险者的拜访。
　　在纷纷扰扰大陆上，有人听闻此处有着喝了便能长生的河水，历经千里之行也要来尝一口。但卡怜的水没有这种神力，那些冒险者很多倒在了半途，到了前哨或卡怜城内也不能如愿——卡怜人不会轻易透露秘术的事。有些人喝了河水就以为有效而返回了，有些人想定居此地却被拒绝；只有其中的少数会被赫卡忒选中，成为新的信徒接触那魔法的奥秘。
　　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也有许多他处的黑魔法师前来深研。卡怜持续壮大，此岸的城市回到了过去的规模，而彼岸部分的体量早已和此岸比肩，加上郊外零星的住户，已有三四百人。
　　大陆的王国在内战中四分五裂，在多个小国的相互威胁下，没有领主会再对此地有进犯的意思。卡怜人也不向外掺和，只享受着偏安一隅的平静。



　　ＶＩＩＩ　　第一因
　　在一天宁静的夜里，水银疲倦地盖上一本魔法书，趴在书库的桌上便睡。在迷惘中水银艰难地睁开双眼，他的身边缠绕迷雾，整个书库都变得陌生了。
　　这里是哪里？水银起身，却转动不了身子。
　　「我忠诚的信徒啊，不用慌张。」一位女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立刻就知道那是赫卡忒，想要俯身却也做不到。「我不需要你太拘谨，至少在这里不需要，」赫卡忒接着说，「你要在这里待上很久，水银。」
　　「要待在这里……我不明白其中的用意。」水银放弃贴地跪拜的企图，又突然能转身了。他一回身便和赫卡忒几乎相撞，与她相距仅一步之遥。他的脸颊被女神托住，从女神的眼中能看出彼岸一般的深邃。
　　「女神啊……」水银被她的眼神迷住，仿佛自己回到了初学魔法时的小孩模样，对赫卡忒恩赐中的高深巫术激起浓烈兴趣，要尽全力钻研恩赐中最逼近神的那部分。
　　他正是为此跟随旅团，来到世界边界，想要获得黑魔法女神的指引。
　　「这里是书库的另一边，巴瓦鲁书库的暗面；也是隐藏的幻境，就如暗月一般隐秘。」赫卡忒说：「其中的书是我所收纳的，但也属于你。只要你能读完这里的所有藏书，你就能获得逼近神的恩赐。这对卡怜的建立至关重要。」
　　「卡怜城的……建立？」神的恩赐固然极好，但水银看向书架上的藏书，发觉似乎有很多不是魔法书籍。《爱丽丝镜中奇遇》、《竹取物语》、《魔法之国的没落》、《亚特兰蒂斯帝国纪》、《常世神信仰的演变》……「这些书，我不明白……」
　　「这些不是恩赐本身，而是获得恩赐的条件，和获得恩赐之后的必经之路。」赫卡忒伸出手指，指向他，又继续接近，直到手触碰他的胸口。此时的女神表情舒缓，没有了之前深邃的神性；她轻叹一口气，缓和地说：「这份恩赐将会带你挣脱时间与空间的桎梏，你会获得和神一样的眼界，你会知道你该做什么的。只是现在……我希望你放下对我追求时所生出的制止力。」
　　一个大不敬的想法在水银心中涌出，但他一点也不想压制下去；他明白如今女神的诉求，欲望驱使着他尽力满足女神，让一切水到渠成。
　　那天在幻境之中，水银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儿时；他拿着深藏魔法奥秘之钥，急切又紧张地打开了辉煌的神性之门。



　　永恒，这是黎明女神厄俄斯的愿望。她想要在最爱的情人那里获得永恒的爱，但对方只是个凡人，只有转瞬即逝的寿命。所以她向宙斯请愿，想要利用神王的力量让爱人永远活下去；这样不死的爱人，也就能和身为神的她永远在一起了。
　　但在向宙斯许愿时，她只请求让爱人永生不死，忘了说请让爱人不会老去。
　　所以爱人不死的愿望达成了，但爱人仍在逐渐老去；变得老态龙钟，毫无精力，身体愈发虚弱。厄俄斯后悔莫及，但愿望不能再许。她只能看着爱人老而不死。在超越凡人寿命的几百年间，爱人仍旧活着，但身躯残败不堪；随时间推移竟还慢慢退化成了蟋蟀，再也不能拥有人的生活，不能向女神倾诉出人的爱意。
　　仍旧深爱着他的女神，只能默默抹去眼泪，把成为蟋蟀的爱人放进她精心打造的虫笼；平时放在床边，时而带在自己身上，向他诉说那道不尽的爱意。



　　ＩＸ　　不速之客
　　时间在卡怜城中静静流逝，难以看见痕迹；恍惚之间，第二个百年祭已然到来。书库里聚集起众多客人，有吃有喝，他们或闲话家常，或讨论起进行一半的魔法研究。而举办庆典的这一切都由帕秋莉来统筹，至于书库原来的主人水银，在过去几十年来都没了踪影。
　　虽然水银消失了很久，但帕秋莉知道他并无大碍。她的怀里揣着一本紫色小书，这是过去突然出现在书桌上的，水银给她写的记录本。直到现在，记录本仍会在空白页凭空写上水银的近况，说他自己在彼方的书库中读了什么。
　　不过今早的书上写着一段话：今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不过你不能告诉其他人，也不能动手去做任何准备……你会没事的，帕秋莉，就当这是我的预言，而预言终将实现。
　　夜幕降临，宴会的客人逐渐散去，回到卡怜的各个角落。帕秋莉收拾器具，陷入沉思。她知道留言里最后一段的「预言终将实现」，是在指卡怜的命运，但她仍旧愤慨难忍。卡怜凭什么让遥远不及的神来决定命运？那里的诸神恐惧凡人超越他们的可能性，便肆意降下灾祸，要让人类保持愚昧与脆弱。傲慢至极。
　　只要瓦解敌人的进犯，不就能像上次的百年祭一样避免覆灭了吗？卡怜的大家都是黑魔法的强大仆人，即便敌人有诸神的加护……
　　「帕秋莉大人？」帕秋莉的召唤使魔走到她身边，想接过她手上的餐具。「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小恶魔，你对卡怜城感觉如何？」帕秋莉递上餐具，问道。
　　小恶魔对这个问题的用意不太理解。在水银消失之后，她就被从魔界召唤出来，成为帕秋莉的副手，分担打理书库的工作了。几十年以来她乐在其中，和卡怜人们的相处也十分融洽；帕秋莉肯定也看在眼里，如今却又问她对卡怜的印象。「卡怜啊，就是个很好的地方。」她回答说，「人们都很和善，在这里生活也很轻松。能来到这里服侍帕秋莉大人，是我受到了幸运的眷顾。能选我作为使魔，我也很感谢帕秋莉大人的厚爱。」
　　「嗯……喜欢就好。」帕秋莉嘀咕着走到窗边。这扇窗正对着彼岸的黑色大地，她以前就喜欢从这里看出去；如今的彼岸在靠近深渊的地带上，建立了许多房屋，占了整个城镇一半的规模。彼岸的人已经习惯了住在冥土之上的生活，不过帕秋莉听说：除了守护神以外，彼岸住民还需要供奉另一位神，才能保护凡人的灵魂不被冥土里的黑暗侵蚀殆尽。
　　帕秋莉独自思索着，从窗户探出头，往下看向无底的深渊。深渊仿佛大地的缝隙，仿佛地母盖亚微微睁开的眼睛。人们在这样的生死边境上落脚，摒弃所有新生，做着违逆死亡的尝试。大家都做了那么多，在这里进行的魔法探索前所未有，包括我获得的长生魔法和七曜魔法——这一切尝试的尽头，就注定只能是毁灭吗？
　　这时的冥土远方，在那不该有人的死亡荒原上，有一群人缓缓朝卡怜走来。
　　那些人是谁，怎么会从彼岸深处走来？没有死人和亡灵能做到这点。帕秋莉想着，又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她回到了百多年以前，看着某个旅团经过卡怜，走向常世深处。
　　突然一声巨响震撼书库。帕秋莉的身后，此岸的某个地方，传来了火山喷发般的动静。她立刻动身，拿起平时就放桌上的等身法杖，想要去此岸那边的城区。但在离开之前，她瞥见了窗外的异光，便又回去一探。只见彼岸的城区上空，正降下如豪雨般的流星。流星撞击在房屋上时没有声响和火焰，但房屋自身发出了一道亮光，土石砖瓦全部崩解，化作空中的阵阵繁星。



　　Ｘ　　冲击
　　攻击是从城池正门发出的，那里的城墙消失了一大段；产生的碎石被某人的意念聚集起来，变成流星，飞到了卡怜另一边攻击那里的建筑。
　　发起攻击的人出自一个刚抵达的旅团。他们作为各地搜罗的魔法师，为投靠卡怜而来，长途跋涉历经艰辛，却在其中混进了敌对的人。旅团中的一些人最先发现这点，敌人出自自己的队伍，是一位黑斗篷的男子；有人立刻对他发起了反击，但更多人乱作一团。
　　火焰从此岸窜升而起，而彼岸化作了一片平静的星空，和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帕秋莉看着瞬间瓦解的城区，血几乎全流到了脑后。她头一发昏，踉跄地走到水银最珍贵的书架前，猛地甩起法杖，对其上的一排玻璃瓶连带瓶内的魔法宝石一并击碎。这些魔法石是仿照普罗米修斯当年送的宝石的形状，以冥土等材料用炼金术塑造而成；这些宝石一碎，魔力便从宝石中迸发而出，逐渐充斥整个书库。
　　在正门处，旅团的反击者逐渐被害；一位少女本想抬手施展法术，却被身边的守卫拉扯走。「小女孩，留在这里很危险，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守卫叫道。
　　「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少女回应，「他们在高处，这环境对我们不利，只能趁现在先把对方打倒……」
　　她话音刚落，一道令人目眩的光照遍了四周。这光来自于一道光柱，光柱精准地击中黑斗篷，把他和他身后的一片土地撕碎。
　　「女神保佑啊，这一定是书库魔法师的攻击，」守卫说着话，手抖个不停，「她的一击就有此等威力，一如百年前那样，这是何等的强大与威严啊……」
　　「先别松懈，还有敌人呢，啊！」少女抬手，在守卫前方架起盾墙。盾墙由十几个举盾小人偶组成，光亮的金属盾挡下了一道火焰冲击。「塔楼上面！太远了！现在确实要跑了。」
　　「敌人居然不止一个，不能让他们肆意妄为。」守卫边说边和少女并肩奔跑，周围瓦砾横飞，所有袭来的各系攻击都被人偶挡下。「不过，你的魔法造诣……你究竟是谁？」
　　少女急切地说：「我叫爱丽丝！我的魔法是受离开卡怜的大巫师指导传承而来的！那个巫师已经死了，而我要在这里获得长生之躯！谁知道一来就遇上这种事！我们先到岛上去吧。」
　　在城里混乱不堪，此岸城区还在冲突中时，已经有十几队骑兵分别冲击了各个哨所与据点。少数巫师的反击撼动不了成百的骑兵队，只能陆续沦陷。骑马缩短了路程，原来需要走上半天的荒原，成了战马的操场。而骑兵中最大的部队正骑着军团里最快的马，举着火把，沿着卡怜大道飞驰而来。



　　ＸＩ　　流血的边境
　　城内的攻击者被守卫和自发上场的居民一一击倒，短暂的平静后城外传来了轰隆声。骑兵有序地从城墙缺口进入，分成小队涌进各个街道，爆发新一轮战斗。他们或纵马在街上飞驰，或下马集结起来进屋扫荡。人少难以敌多，卡怜人的小部队愈发招架不住，接连陨落。
　　骑兵的斗篷色彩各异，其中有个黑斗篷的离开大队，来到崖边的祭坛上。他下了马，从马背上抽出法杖，对着灯光零散的浮空岛举起法杖施法。数个黑斗篷也到了崖边，他们施法的效果也显现了出来：浮空岛正在被缓慢拉扯，扯断了连接彼岸的吊桥，向着此岸而去。
　　浮空岛撞在此岸崖上，震天动地；下马的士兵一旦站稳就冲上岛屿，进入「宫殿」。
　　这时宫殿内突然一阵爆炸，把拥挤前行的士兵炸个措手不及；他们或被炸死，或在紧随而来的燃烧中挣扎死去。在此岸的骑兵头领见到士兵萌生退意，便下马带上一队黑斗篷，打头冲上了岛。
　　在彼岸的城区，人们受到的伤害并不多，只有建筑几乎全部毁灭，化成了灰尘。「怎么只毁了屋子就不管了，会不会是对手觉得这里是冥土，不会有人住？」冥界旅团里的公主看着周围奔走的人们，问道。
　　「来了。」旅团的贤者指向天上的一颗流星。流星分裂成几颗火球，火球破裂出更多火焰，如雨般倾泻下来。灰尘触到火雨，又纷纷烧了起来，原本的亮光化作红色。旅团三人淋浴在火焰之中，与旁人的施法抵抗、救火、挣扎等行为相比，她们的无动于衷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也是我的信徒啊，就这样遭受灾祸。」旅团最后一人，一位小女孩说道：「我要到书库上去，他们应该在那，你们呢，要跟来吗。」
　　「浮空的岛已经飞远了哦，吊桥都没了，你要怎么上去？」公主说。
　　「这里是冥界，对面是现世，这里是生与死的边界对吧？边境妖！」小女孩话音未落，一道裂缝在她们面前凭空出现；裂缝中是截然不同的地方，里面有倒下的书架和散落一地的书。
　　旅团三人一进入，就撞见了卡勒多。「我就在找你呢，你的计划怎么样了？」小女孩问道。
　　书库另一边的大桌旁，爱丽丝正面对着一群黑斗篷。爱丽丝只想着不能死在这里，企图操控人偶用刀给每个人割喉。黑斗篷也想动手，却动不起来。「你不用出手。」突然一个女性的声音从爱丽丝身后传来，她回过神时发现，所有人都定住了。
　　「是你，赫卡忒，」头领一动不动地说，「我来就是为了毁灭卡怜城的。只要我带上士兵和魔法师，这里肯定能轻易攻破。只要我毁了这里，把过多的魔法书烧了，再扫清其他地方的巫师团，我就是大陆上所有魔法的掌控者了。击破卡怜，先王差一步就成功了，而我要完成他的遗愿！」
　　赫卡忒发话：「凡人，搞清楚你面对的是什么，和神对抗是愚蠢的。」
　　「卡怜不也是吗？你们也在做无谓的挣扎，为什么不让卡怜毁灭了就好？难道你真的以为能像一百年前那样再逃过一劫？预言是一定会灵验的。先王败就败在没能掌握魔法，这种超越常人之力必须要为己所用；即便我不学，我也要收纳女巫和巫师。魔法之城被魔法打败，这样一来，一切都结束了吧？先王看到我的功绩一定也会感到欣慰。」
　　「没想到那个暴虐的国王居然也能有追随者。他害怕王国覆灭，便寄希望于长生和诸神的恩赐，那一切都是在追求泡影。你所追求的掌控所有魔法也不过是新的泡影而已。」另一个男声响起。
　　「所以你们要做什么，杀了我吗？卡怜已经挽回不了了，还有士兵在往这里进发，你们的末日到了。就算我死了也改变不了命运，我赢了。」头领一说完，直接转头看向身后的赫卡忒，倒地而亡。所有黑斗篷也随着头领倒下了。
　　「做你想做的事吧，时间不多了。」赫卡忒对爱丽丝说。
　　「时间不多？难道卡怜真的要……」想到这里，爱丽丝夺门而出，却撞见了其他黑斗篷。有几位黑斗篷在被割喉前，成功放出了光矢和火球，击中了爱丽丝。



　　ＸＩＩ　　覆灭与残存
　　帕秋莉的烈焰烧过走道，把敌人烧成了灰；空气中的烧焦味让她吐了出来，全身因体力和魔力消耗过大而虚弱。
　　「为什么，」她喘着气问，「为什么要发生这些事，为什么非得战斗……」
　　「这就是地上人类的天性，」冥界旅团的公主出现在她身边，答，「你们是污秽的，不管是不是魔法师，有没有长生之术。当然卡怜比较不一样，毕竟你们不再主动参与斗争，不再生出小孩……但你们还在地上，只要大地上的人们还能找到你们，你们就不会有净化的一天。你们只会再次被卷入斗争，争个你死我活，又有了污秽。」
　　「你们是……」
　　「我和她是从月都出走的人，月都就在月上，那里没有污秽、没有斗争，人们天生就长生不老，但可能会死。我们两个虽然是月之民，但还是蓬莱人，所以不老又不死。至于她，她是常世之神。常世国也是人们不老不死的国度，是永恒不变之地呢。这样看我们还挺有缘的，都是长寿的住民。」
　　帕秋莉扶着墙走，说：「那卡怜……外面怎么样了？」
　　「很糟糕呢。斗争很激烈，肯定会生出许多污秽吧。解决的方法还是有的。常世神，你来问。」
　　「你们的守护神卡勒多已经决定了。」小女孩说。「卡怜人至今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为了对抗神谕需要不断死战，原本在不清楚预言什么时候实现的情况下，可以通过一次次对抗尽可能推迟；但战斗过于艰苦，如今也该考虑放下的可能性了。如果你们不想再生活在危险之中，卡怜可以消失；卡勒多可以让剩下的人民拥有各自的归宿，但卡怜将不复存在。帕秋莉，你的想法是？」
　　「啊啊……居然还是这样……」帕秋莉浑身无力，柔弱地说，「坚持了这么久……唉，还是消失吧……」
　　「嗯，你的回答他会听到的。其他人也会被问，静候安排吧。」
　　「如果有人不想卡怜覆灭呢？」公主问道。
　　「那应该就会留在这片土地上，不过人数太少了，最终应该会去投靠某个巫师团体吧。不想留下来的，可能会去更远的地方，比如常世之国。常世国会接纳一些在彼岸这里供奉我的住民。」小女孩回答。
　　「月都……常世国……不老不死……」帕秋莉呢喃着滑落在地，被贤者一把接住，慢慢放下。
　　「永琳，另一边也有受伤的。」公主走了过去，搀扶一位遍体鳞伤的金发少女前来。
　　「我是爱丽丝……我要……进行长生仪式……」少女说。
　　「嗯，在这种时候来要求长生，很不巧呢。」常世神点着头说。「卡勒多不能安排吗？」
　　虚弱的二人情况不算危急，爱丽丝被常世神按着肩膀，接受治疗。「小姐姐，」常世神说道，「你叫爱丽丝是吧？」
　　「嗯……你是神吧。」
　　「被神治疗感觉如何？」
　　「谢谢……」
　　「你那么想长生吗？」
　　「我不想太早老去……明明成功掌握了魔法，想再多接触一点。」
　　「嗯，那如果你去了魔界，感觉怎么样？」
　　「啊，魔法世界？一定会很有趣吧……」
　　小女孩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在那天的晨光照耀彼岸时，卡怜城已经消失了，繁荣与杀戮、坚持与不洁全都不复存在。整片土地平整光滑，仿佛没有人来过。确实没有人来过，这样的荒芜地带没有探索价值；没有矿产也没有沃土，没人会在上面建立城市；卡勒多也没有沿着悬崖走过。也许根本就没有卡勒多这号神祇，记载里说他是一位人类巫师与赫卡忒所生的孩子，那就只是半神半人了，并不会有过去那么多作为神的事迹。
　　魔法的来源神秘莫测，很多流传很远的魔法书是谁写的，也没人知晓。只知道书中的笔迹出自不止一人之手，也许很久以前就有巫师团了吧，但他们的魔法造诣绝对超出以后的巫师团许多。
　　魔法国的事迹就此隐没。



　　爱丽丝睁开了眼，发现周围很陌生。暗红色的天花板散发诡异气息，她身边一位金发女仆在看着她。
　　对魔界之神，神绮来说，这位女孩的出现让人疑惑，无法解释。她说自己叫爱丽丝，来自人界，会点魔法，对长生术完全不懂——但在魔界发现她时，她身边就摆着已经展开的、针对她的长生术。只要留着那些材料，不久以后爱丽丝就会成为长生不老的魔女。
　　还有材料中的冥界之土，怎么挖来的啊。
　　这究竟是谁的礼物？包括爱丽丝，都是送给我的吗？看着爱丽丝穿上露肩长裙，在自己面前摆弄，神绮叹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不管那些事了，毕竟爱丽丝真可爱啊。



　　帕秋莉坐在教堂之中，回过神来，浑身来了精力，仿佛是差点睡下又惊醒。她回想起模糊的过去，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攻击敌人，瞬间抬起手，又迷惘地看向四周。这里只是破败而又死气沉沉的地方，应该有几十年不打扫了。
　　这里是哪？卡怜呢，卡怜……她回想着那里熟悉的人。水银呢，消失了那么久也没再见到。还有小恶魔，小恶魔怎么样了。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小恶魔，也没有使魔的气息。
　　如果卡怜要覆灭的话，小恶魔该不会还在那里……召唤来就行了吧。帕秋莉抬手施展了召唤魔法，把小恶魔召唤出来。小恶魔出现了，穿着过往的衣服，却呆呆地看着她说：「是你召唤我来的吗？」
　　「我是帕秋莉啊，你在卡怜怎么……小恶魔？」
　　「嗯我是小恶魔，所以你叫帕秋莉是吗，我能叫你帕秋莉大人吗。」
　　这是小恶魔吗？不该是这样的啊？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除非……原来的小恶魔，该不会在卡怜就已经不在了吧……那个一直以来帮忙整理书库，和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小恶魔……帕秋莉躺在长椅上，心情久久未能平复。
　　「怎么了？帕秋莉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也请对我说。」
　　「我想睡一觉，小恶魔你就帮我望风吧。」
　　「哦好的，话说睡在这种地方……」
　　等帕秋莉再度醒来时，小恶魔正在急切地摇她肩膀，而她们眼前站着一位有蝙蝠翅膀的小女孩。「是吸血鬼啊！」小恶魔惊呼道。
　　「你们在我地盘干嘛，只是睡觉？」女孩仰着头说，「区区人类还有使魔，你不一般啊，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冲着赏金要来抓我的吧？」
　　「哪里来的……我是哪里来的，」帕秋莉按着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奇怪，明明刚才还……你是谁？」
　　「问我吗？我是小恶魔啊，不是你召唤我出来的吗！」小恶魔气愤地说，「主人是怎么了！完了完了，该不会要出事吧……」
　　「你是睡迷糊了？」女孩坐在帕秋莉身边，笑着说，「装傻也是没用的，有本事你就直接攻击，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伤害到我。量你也做不到吧。」
　　「伤害……不，我不要伤害了。」帕秋莉没想起什么，却沉重地说道。
　　「啊？那你来这里干嘛，看风景吗，还是要借宿一晚？」
　　「嗯……借宿一晚吧。」
　　「好！」
　　吸血鬼蕾米莉亚后来才知道，这位实力强劲的女巫已经完全忘了过去的生活，无依无靠；蕾米莉亚便带上了她，和自己妹妹芙兰朵路一起去寻找落脚处。如果能有个属于自己的、不至于太老旧的洋馆，那就太好了。



　　经历了书中的奇遇，爱丽丝坐在床边，消化着过去的种种。女孩笑着看她的反应。
　　原来在去往魔界之前，还有这么多事情。爱丽丝想道。自己最早的魔法造诣、和魔女的身份原来是这样获得的，在巫师团学习，然后在导师死后，想要长生而到了卡怜……居然全忘了。
　　「怎么样？虽然卡怜的事情，有些不是太好的回忆，但果然还是很重要吧？所以才应该打开常世之书，让你们都找回之前丢失的过往。」小女孩说道。
　　「常世之书……啊！你是常世神！」爱丽丝想到在卡怜最后的时光，那为她疗伤的女孩。
　　「嗯，现在我有别的名字哦，叫爱塔妮缇・拉尔瓦。」女孩一说完，就被爱丽丝抱住了。
　　「谢谢你，帮我许多……治疗，长生，还有魔界的事……」爱丽丝也不管身上的遮挡了，只想给眼前的女孩深切的拥抱。
　　「诶，没有啦，我只是传话而已。不过要抱也是可以的～」拉尔瓦回身抱住，说道，「不过魔界的事确实是我特意提的，别告诉神绮啊。」
　　「嗯……」爱丽丝松开手，心中像有说不完的话，却组织不出能说出口的。「想就这样待上一会……啊，不是，我先去穿衣！」
　　「哈哈哈，去穿吧。」拉尔瓦盖上了常世之书放到一旁，起身打量爱丽丝挂着的洋服。「真好看啊，你穿起来一定很漂亮。」



　　帕秋莉仍坐在高背椅上，脑海中却经历了许多。想起来了，那些事情，在遇到蕾米之前的事情，最开始的故事。帕秋莉看向拿来书本的小恶魔，又看向周围的书架。这里的设计就和浮空岛的书库十分相像啊，名字也都是巴瓦鲁书库，原来这一切都是忘记之后的再现。
　　小时候来到卡怜，然后生活了接近二百年，连那么长的时光都全忘了。帕秋莉想着，无意间抓住了小恶魔的手。忘记是因为卡勒多的决定，他要让卡怜消失，这样离开卡怜的人才不会想着回去，不会想着要获得书库、获得其中的某个强力魔法。
　　除了《七曜魔法书》和一些长生魔法书，如今的书库几乎没有来路不明的书了；但里面有多少最先出自卡怜，确实不好说。卡怜一覆灭，魔法书就四处散落了，被人学习又改编。魔法师也会去到不同的地方，教授他人，独自旅行，甚至在很久以后来到幻想乡这鲜少斗争之地。还有这种可能性啊，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卡勒多还能接受让卡怜消失的做法；狠心抹去所有卡怜的记忆与记载，仅保留魔法相关的。
　　所以刚才忘了又想起，是因为卡勒多回来了吗？那么水银……她猛地站起，拉着小恶魔出门了。
　　到了博丽神社，帕秋莉见到了灵梦、紫与蓝。果然紫在这里。帕秋莉上来就说：「紫，在卡怜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观吧。我看到辉夜她们通过你的隙间抵达书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你都知道是吧。那么今天呢，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想起那些事情。」
　　「啊拉，想起来不好吗？」紫故作神秘地说，「你很聪明呢，那时我确实是在旁观……不过那是因为事情发生在生与死的境界线上啊，我是隙间妖怪，当然要看一眼了～至于今天，我也很好奇呢，像是有客人来了……哦？」紫说完看向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幽灵般的紫袍男子。
　　「啊……」帕秋莉走了过去，说，「水银，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了。」
　　「啊，好久了……那之后你还是一直留在幻境书库吗？」
　　「是啊。那个书库是卡勒多建立的，通过那里的书我可以知道外面的世界，和大家的事。」
　　「这样啊……那大家都……」
　　「大家都获得了新的人生，走过各自的路，或好或坏，但都与卡怜无关了。如今已过去了几十个一百年，我也觉得是时候打开那由卡勒多写就、又合上隐藏的《常世之书》了。」
　　「所以我才获得那些记忆……啊，谢谢你！」帕秋莉摇摆不定，像在考虑措辞：「你是我在卡怜的导师，让我学到了很多……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不用谢了，那时的事已过去太久。现世没有我生活的土壤，我会继续待在暗面的书库。你如今就专注于身边的那些既存之物吧，继续过着幻想乡中的、与世无争的生活，不用考虑到我了。」水银看向紫说：「你所能做到的，比卡怜好上许多。有这样的结果在，抹去卡怜算不上是劣举了。」
　　「啊……阁下过奖了，」紫打开扇子，遮住了口鼻，说道，「这不过是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幻境』罢了～如果没有卡怜的基础，世上很多事物的轨迹都会不一样了。」
　　水银看向天空，亮白的天幕上挂着隐约可见的白月。「赫卡忒指引着道路……我是时候离开了。」



　　「帕秋莉大人，刚才的那是谁？」在图书馆内，小恶魔准备着茶，问道。
　　「是我魔法上的导师，以前巴瓦鲁书库的主人。」帕秋莉答道。
　　「诶，这书库不是你建的吗？」
　　「更久以前有另一个巴瓦鲁书库，你想听那里的故事吗？」
　　「好啊！茶来了。」
　　「啊，话说，小恶魔……你对作为我的使魔在红魔馆的生活感觉如何？」
　　「那肯定是很棒的啊！在这里很轻松，没有负担，偶然只要整理一下书库……更不用说红魔馆的大家了，和你们相处感觉很好哦，能作为帕秋莉大人的使魔真幸福啊……」
　　「这样啊，哼哼。那我说吧，要讲很久的哦。」这样就会说到另一个小恶魔的事了，她会怎么想呢。帕秋莉想道。还有以前在战斗时，自己残忍的杀戮行为……没关系的，如今已是不一样的生活了。在斗争弱化的幻想乡里，不再需要以命相抵。让小恶魔知道以前卡怜的事情，我也放下守护卡怜的心情，就这样和平地过下去就好。
　　幻想乡啊。能和大家一起住在这里，真是幸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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