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第十五章]




丰川祥子推开家门，一股恶臭迎面而来。她也习以为常，随手套起围裙，刚拿起炒锅就被噪声惊扰。

“祥子，过来，爸爸有事要和你说！”

“别烦我。”

随后一阵清澈的碎裂，为了不再碎一个盘子，丰川祥子只好忍着性子，来到狼藉一片的客厅。

“如果是让我再打扫一次，请您住手。”

“过来！”

祥父高举一个玻璃酒瓶，眼瞅要砸窗玻璃。

祥子被气笑了，也不顾老爹发神经，默默跪着把地上的盘子碎片小心收好，装进垃圾袋。

“如果您有举瓶子砸人一半的勇气，出去找一个零工和日结做做，我不用过成这样子，母亲看见了也不至于......”

等待祥子的是用力的一拳。

“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当初甲方和客户都不敢和我这么说！你算老几？没有你老子我生下你，你什么都不是！”

祥子被父亲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当最后一脚踹上后背，她也终于感到一股暖流流出嘴角。

“血......”

她爬起身想要逃跑，看到父亲那张面容扭曲的脸。

曾几何时，父亲的脸还是阳光和煦，事业有成，家有仙妻，对年幼的祥子只有无尽的慈爱。

之后母亲去世，父亲顶起了家，扛住了外公的压力，带着祥子勉强度日，继续着过去的繁华。

现在，这张事业失败的脸，只有酒精。

“求求您......”

父亲突然停止了毒打，他认真看着祥子梨花带雨的脸，开始脱衣服。

“祥子，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你娘瑞穗了......你爸我呢，这么多年把你拉扯大也不容易，也没有钱去找个女人.......祥子，为了尽孝，你爹现在需要个女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爹这里都已经硬邦邦的.......”

祥子一点一点蜷缩着，刚被毒打的她满心只有恐慌，直到父亲的裤腰带掉在地上，看父亲光膀子穿裤衩走向自己，祥子的内心一片漆黑。

什么乐队，什么理想。

现在先活下去！

祥子抓起父亲喝干的一个玻璃瓶，二话不说朝着晃悠悠的父亲丢去。

“啊啊啊啊！！！！”

她顾不得看发生了什么。

艰难爬起身，趁着父亲血流不止，追不动自己，拿起原先准备好的行李箱，夺路而逃。

深更半夜，一些被吵得受不了的邻居已经开始聒噪，街巷却还是孑然一身。

老化的电路撩拨灯光，一闪一闪的不只是泪花。

喊叫声渐渐远去，祥子的力气也终于压不过伤痕。

她跪在地上。

蚂蚁默默在地上爬，还有偷摸零最喜欢的西瓜虫，遇到从天而降的泪花，它们本能地四散而逃，蜷缩着身体去躲开横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她做出抉择：

当初离开那个家，因为母亲去世，入赘的父亲被几个舅舅陷害破产，没有父亲，她一个人留在丰川家斗不过那群树大根深的本家亲戚，还不如跟父亲一起出走；

离开Crychic，她已经尽可能保留面子了，不然呢？让这些家庭条件一下子超过自己的成员，知道自家已经破产，大小姐如今要当快递员保洁员吗？让她们笑话她吗？

Ave Mujica组建后一大堆乱事，海玲停调不听宣，睦过于老实，喵梦唯恐天下不乱要争夺领导权，唯一靠得住的初华又因为兼职Sumimi，不可能全心全意帮她。

现在，她没有家了。

外公那个亲戚尔虞我诈，恨人富，笑人穷的地方不是家。

父亲刚才的兽行，也结束了家。

丰川祥子，没有家了。



[chapter:第十六章]



祥子拿出手机，强忍住浑身的疼痛和战栗，努力思索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母亲去世也好，外公把她和父亲扫地出门也好，从大小姐秒变打工战士也好，无数次被客户同事刁难也好。

与其止步哀伤，不如慎独前行。

“初华，你有时间吗？”

信息发了过去，很快得到了回信。

“抱歉，待会儿有Sumimi的活动要参加，小祥你也知道吧，是那家很有名的森永会社，当今太皇太后（平成太上皇的皇后出身森永会社的千金）家族的产业，说是要我们来代言他们旗下的一款新产品......”

“这样啊，那抱歉了......我没事，明天有时间再聊。”

看着重新锁屏的界面，祥子犹豫了片刻，重新解锁，找到了熟悉的一个人。

“睦，你现在有时间吗？”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回信。

也是，睦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祥子越想，内心深处的黑洞越是放大：也许，睦也看不惯落魄的祥子吧？

如果不是外公的姓氏还留在身上，为什么若叶睦要和一个陌生的普通人打交道？

睦参加Ave Mujica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祥子，只是因为贪图丰川家的名望，要和“丰川祥子”这个棋子搞好关系，这样也是森美奈美这位暴发户母亲的意思吧？

从小到大，也许睦之是这么想的吧？......

“对不起，家里来客人了。我抽时间来厕所发信息。有事明天聊。祥子，注意身体。”

看到最后跳出来蠢萌的黄瓜表情包，祥子终于情难自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喂，这么晚了，要哭也别在路上哭嘛。”

“不要管我！”

“好了，我都替你报警了，何必呢？”

祥子这才注意到，远处依稀传来的警笛声，以及面前这个依然达观的少女。

“虐待子女，涉嫌性侵，啧啧啧，再加上以前酗酒闹事，日常被警察署锁走，这都叫咎由自取。”

榛名文襄挠了挠头，毕竟第一次看见这么强势的前任大小姐梨花带雨，说不好又会惹翻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蓝发小章鱼。

无奈，她还是拿出自己做的烤羊肉串。

“如果饿了，先吃点东西，身上的伤不用太担心，我家有跌打药和纱布。”

祥子刚想说“不用你管”，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和现在的同学，或者商业乐队的同事，为了面子，为了还有尊严，她必须绷住，强迫自己去维持一个名存实亡的虚荣面子。

可是，文襄早就知道了很多，赶又赶不走，仔细想想还是有点用的，也就不用赶了。

“算我借你的，唉，暂时先住你家吧，我会好好付房租的。”

“嗯，我也会好好收下的。”

榛名文襄随即拉起行李箱，尝试去扶起祥子。

“不要管我。”

“嗯，那我把东西带走了。”

“你给我回来！”

“那让我扶起来吧？”

“不要！”

“那我还是把东西带走吧~”......

反复纠结，祥子选择先过眼前这一关。

“哼，你这个人满脑子都是我呢。”

文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句话顿时有种冲动，看着祥子浑身的伤痕，还是把某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

祥子还在受伤，有些地方还在流血流脓。

“先回我家，我家房子还蛮大的。”



[chapter:第十七章]



“话说你这次带什么人进来？先说下后厨事情多得很，别让人进来捣乱。还有......”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来帮忙~~~”

榛名文襄拉着祥子，直到一间闲置的房间。

“以前叔叔一家和我们合住的时候很挤的，前几年条件宽裕以后搬出去了。我打开看下......哇，果然有点灰呢。我来......”

祥子拉住了文襄，既然寄人篱下，还谈什么高大上？

“让我来吧，毕竟我租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作为房东我得把你安顿好了。”

于是不管祥子的反抗，文襄抄起抹布水桶，三下五除二开始干活，而且房间确实很久没人使用，随着文襄如梦似幻的“舞蹈”，房间已经擦干净，可以供人居住。

“还有这些被子，你先用着。唉，得亏我把我妈劝住了，不然我妈早把这些都扔了。”

微微发黄的被子，却不用花钱。

“如果......我在这里吃饭，算租金吗？”

“嗯，如果你请客，那是要吃饭的，不过和我嘛~”

文襄故意靠到祥子身边，手指想抬起那千金大小姐的下巴，祥子闪到一边，默默整理随身的行李箱。

她还很忙，Ave Mujica的排练日程满满当当。

“我说停停，祥子，你怕不是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吧？”

文襄拿出跌打药和纱布，准备帮祥子治疗。因为浑身上下都是伤，祥子本能地推开了她，只因内心的不稳定。

不到一个小时前，那个曾经的父亲，蜕变成外面随处可见的男性，她也差点变成一个女人，在涓涓血流中孕育不幸。

今天的丰川祥子，至少今天一天，不想任由别人触碰。

“我自己会做！”

眼见蓝色小章鱼要爆炸，文襄悻悻然放下药品，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她回望默默拿药的祥子。

“夜宵我一会儿送过来。”

已经在帮忙的文鸣看文襄姗姗来迟，心知肚明，随便几句打发了忙着干活的爹妈，拉着文襄边洗菜边聊天。

“怎么样？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吧？”

“我不觉得呢。祥子人是个好人，就是太要面子。”

“哟，还有心情同情别人呢？”

“好啦，你不也是一样？一有机会死缠烂打去找海玲。唉，如果不是我跟她打过招呼，人家大忙人，三十个乐队做兼职，哪有功夫陪你瞎胡闹？”

文襄想起立希的趾高气昂，想起爱音的鄙夷，不禁想起最近的一件趣事：

“三角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学校楼顶的天台素来没什么人，三角初华却特意在文襄鞋箱留了字条，让她独自前来一见。

无论是对同班同学杰出能力的羡慕，还是对后台打工时必须尊敬的人物。

等她抵达天台，蓝天透着清爽的冰冷，正如那张伟大的脸。

“你和小祥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戏谑，只有最直接的刺骨。

初华从来不认为对如今的丰川祥子，还能有人超过她的重力。

文襄没有思考，坦然面对初华的质疑。

“没什么关系，我希望她给我一些机会，去学我想要学的音乐。她有着远比我优秀的音乐功底，指引我少走弯路，作为交换，我老老实实打工。”

“是吗？那么，为什么很多话是你告诉我？”

明明一个电话解决。

丰川祥子却总是叫文襄传话，连原先的传声筒若叶睦大为逊色。

为什么不想留下足够分析的证据？

这个攻关的点正在于文襄。

文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因为这也是祥子拜托我的。如果你愿意，羽丘学园不禁止外人到校门。”

“哼，真是这样吗？”

初华翻出手机的一张照片，递给文襄去确认。

“看着这些，你还能说，只是工作吗？”

文襄看到照片，只想弄清谁知道了这一切。

“谁告诉你的，三角同学？”

“哟，刚才还说是工作吗？工作和私生活应该泾渭分明。不要去妄想上桌。”

三角初华得意地看文襄愣在当场，随即甩手离去。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椎名立希转给我的。真想不到，你们在羽泽咖啡厅，还能有这样的事。”

.......“姐姐，你开水龙头忘关了。我们得过去擦桌了。”

“知道了。我马上来。”

文襄熟稔地从抓饭盆分出些装盘，点缀些色彩缤纷的浆果，直奔到祥子房门敲了三下，然后把餐盘放地上，三两下跑回饭馆。

“我刚才有点忙，话说老妹，这哪个客人啊，吃了这么多还搞得这么脏，就像把饭菜泼在桌上？”

“还能是谁？还不是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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